第二十九章
西疆的战事成了太子心头最大的伤口,哪怕朝廷的胜局是显而易见的结局,但于顾祁而言也是损失惨重了。
而除了太子之外,这场战争也给另一个人的人生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个人并非楚颜,而是当今皇帝的长姐,欢阳公主。
战事传来的那日,公主府里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戏。
长公主歪歪斜斜地倚在檀木椅子上,手边放着几碟点心,身后站着个正在替她捶背的丫鬟。
她在院子里坐着看戏,今日天气晴好,春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晒在人身上,很是惬意。
院子里临时搭起了戏台子,几位戏子都是京城里的名角儿,半年前长公主去戏院里听了回戏,顺手赏了只金镯子给其中一个戏子。
那戏子眉清目秀,施了脂粉以后更是眉梢眼角都带着意蕴,一个眼神也能波光婉转。走之前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没想到回了公主府的几日之后,那戏子竟带着几个弟子前来投门,意欲安身公主府,从此只为长公主一人唱戏。
那一日,那名戏子没有再化妆,只是把一头长发以冠玉束在脑后,看上去多了几分英气,不再带有半点脂粉气。
他带着讨好的笑意对她说,“严清视公主为伯乐,既遇伯乐,何苦待在无人欣赏的戏园子里?还望公主收留我等,严清不求功名,也不求钱财,只求能为公主一消烦忧。”
长公主只是怔怔地望着他,那张脸……
那张脸和她的故人长得一模一样。
她仿佛回到了从前,看着那个人站在一树梨花之下,一袭青衫宛若远山之岱,风起微扬,宛若谪仙。
那时候,她扬起稚气的面庞望着他,笃定地说,“将来我一定会嫁给你,你等着!”
而那人倏地失笑,一面摇头一面无可奈何地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可是那个念头深深扎根在了她心里,一连五年,她都这样仰望着他,一心以为等到自己长大以后,就能成为他的妻子。到那个时候,她会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赏花,而不是仰望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终究是命运无常,她最终嫁给了秦殊,而那个人也被父皇的一纸诏书派去了遥远的地方,有了自己的妻儿,从此便是再无相见之日的结局。
可是眼下,长公主看着那张与他有七分相似的容颜,心中掀起滔天波澜。
事实上她压根不记得自己前些日子去戏院看了什么戏,当时她和秦殊又一次吵架,她便跑去了戏院磨时间,连这戏子唱了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顺手把用旧了的金镯子赏给了他,谈得上什么伯乐不伯乐的?
但就是这张脸让她失神良久,然后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进来吧。”
叫严清的戏子事实上只不过想离开戏院那种世态炎凉的地方,哪怕他有姿色有唱功,在那种地方也不过是个人人都看不起的戏子罢了,可若是进了公主府,他便再不愁吃穿,更不用寄人篱下、看人眼色。
那日长公主多看了他几眼,他自认逮着了机会,就带着几个徒弟来府上求见,本来也没抱几分希望,可是竟然真叫他如愿以偿了,这可把他高兴坏了。
于是从那以后,这几个戏子就留了下来,偶尔为长公主唱唱曲,至少日子静好,安安稳稳。
可是今日,长公主正在百无聊赖地听他们唱曲时,她的另一个贴身丫鬟银针忽然从外面跑了来,附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
她的脸色顿时大变,原本捧在手中的茶杯倏地滚落在地,瓷器碎裂声突兀地响起,把台上的戏子都给惊住了。
唱曲的声音停了下来,满院都寂静了。
长公主一把拽住银针的手,声音颤抖地问道,“你说什么?西疆战乱又起?敌军……敌军已经攻入城下了?”
银针是在街上看见皇宫里派出了浩浩荡荡的军队奔赴边境,所以拉住旁边的人问了问,这才得知西疆入侵的事,于是急急忙忙地回来讲给公主听,没想到的是,长公主的反应竟然如此大。
她吃痛地任由长公主握着,结结巴巴地说,“是,奴婢方才在街上听买米的老板说的,眼下怀远大将军正死守着淮城,等待宫里派大军前去支援。”
怀远大将军!
这五个字像是匕首一般插-入长公主心头,粉碎了她最后一点希望,她脸色煞白地站起身来,又有些摇晃地往后退了几步,嘴里喃喃地念着,“不会的,不,不会这样的……”
原本负责给她捶背的银铃赶忙扶住她,“公主,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赶忙朝银针递眼色,朝着驸马爷住的屋子怒了努嘴,示意银针快去叫驸马爷来。
而长公主此刻依然心神大乱,茫然无措地望着远方,眼里忽然涌出两行泪水。
卓定安,你会有事吗?
秦殊踏进小院时,恰好看见长公主烦着泪痕的面庞,她就这样呆呆地望着远方隐隐约约的山岚,像是无助的孩子,远远了没有平日里的飞扬跋扈。
“参见公主。”秦殊走到了她面前,朝她俯身一揖,抬头温和地望着她,“公主这是怎么了?”
他对她向来如此,看似温柔关切,可是一双眼眸永远透着疏离冷漠。
他们的婚姻在一开始时就不断地为了脸面而装作琴瑟和鸣,后来终于撕破了脸,她飞扬跋扈、蛮不讲理,而他耐心包容、无动于衷。
他们谁都不爱对方,除了大婚之夜在宫里派来的嬷嬷的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