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一听,如梦似真,怔怔问:“外头说什么?”
四喜忙往门口去,正好上门外有个丫鬟低声道:“方才里头似说要安歇……不知道睡了不曾……”
四喜紧走两步,道:“姑娘还没睡呢。”便将门打开,撩起帘子,猛然见外头雪光灯光交织之中有一人走了过来,头上戴着防雪的大氅帽子,极安静,但还未靠前,便有一股威势逼面而来。
四喜打了个寒战,没来由地有些敬畏,后退了一步,行礼道:“奴婢拜见王爷。”
端王微微抬头,这一刻,玉葫陪着明媚也走过来,正好见到端王抬眸看过来,毛帽子底下,双眸温和,带着淡淡地光。
端王进内,扶了明媚起身。明媚衣裳单薄,察觉他的手有些冰凉,不由地微微瑟缩。
端王一笑,旁边丫鬟过来,替他解外头穿着大氅,露出底下的一身紫色团纹朝服,端王道:“忙着从宫里头赶回来,怕你睡着了,就先来看一眼。”
明媚心中暖意散开,无法言喻,忽抬头看到他额头上带着两三点刚融化的雪水珠儿,自然而然地抬手,替他轻轻地擦了擦。
刚擦了两下,便已经醒悟:逾矩了!明媚急忙缩回手来,暗暗懊悔,脸颊通红。
端王眼底的笑意越发明显,手一握,握住她的手,引着她往里头去,到了里间的座边儿上,才松开,道:“坐罢。”
明媚告罪,也坐了。端王笑了笑,望着她问道:“几时来的?这里可还住得惯?”
明媚垂眸,轻声道:“午后便来了,这里一切都好,王妃十分厚待。”
端王点了点头:“下午时候还没有下雪,倒是好的。其实我本是不想劳师动众的叫你走一趟,何况也不知你愿意与否,只是王妃执意如此……便只好听她的了。”
明媚不语。端王看了她片刻,目光扫过桌上的书,见乃是一本闲词,便又笑,偏问:“你在看什么书?”
明媚道:“不过是本诗集罢了,随意翻一翻。”
端王道:“雪夜读诗,好兴致……只是……”
明媚听他欲言又止,便抬头看他,问:“只是什么?”
目光相对,端王微笑道:“只是看得长了,未免费眼……”
明媚听着这关切言语,被他看得越发脸热,就仍不做声。
端王道:“是了,可还记得上回我跟你提的《长天净》?”
明媚听他忽然提及这个,便点了点头:“记得。”
端王凝视着她,忽然问道:“不知,你可否再为我弹奏一次?”
明媚很是意外:“这会儿?”
端王道:“雪夜小楼灯下弹琴……不知比月夜湖上泛舟弹琴……意境如何?”
明媚听他温声说来,提到“月夜湖上泛舟弹琴”数字,便像是拨到她心底的某一根纤细小刺。本来不愿意弹的,听了这句,却生了一种“非要弹”的感觉。
这阁子里的物件,应有尽有,当下打发了丫鬟,领着四喜去抱了琴来,摆放整齐。
周围侍立的丫鬟们见要弹琴,一个个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垂手肃立,宛若不存在的。
玉葫在家里伺候明媚,时常见她弹琴,对这一切很是熟悉。当下不用她说,便取了一支极细的檀香来,点起来,放在琴架子旁边儿。
细香袅袅升起,暖阁里头顿时又多了一股极淡的甜香。
端王嗅着这股突然加入的香气,望着明媚起身离座儿,却忽地十分想她留在这儿,如此他才能一直都嗅着她身上那清淡馨香。
明媚缓缓落座,一举一动,优雅曼妙,落在端王眼中,就像是每一眼都是极美的画卷,不由心旌神驰。
——曾经那夜晚,船行水上,他耳畔听到那熟悉的乐声,若隐若现,一阵阵传来,恍然之间还以为是在梦中。
皓腕如雪,纤纤手指翻飞,一勾一抹一挑,极尽完美漂亮,淡粉色的衣袖缀着零星小花儿,随着动作微动,就像是乐声也附着其上,带着起舞。
乐声自手底流淌而出,浑然天成,动人心魄,一瞬间似天地之间只有这勾魂乐曲,激荡回旋,悱恻缠绵,令闻者皆如痴如醉,神魂颠倒,不知今夕何夕。
端王静坐良久,眼望着面前那凝神弹奏之人,眼前却又缓缓浮现另一道影子,长笑过后,缓缓隐没。
不知过了多久,眼角忽觉湿润,如是,眼前的人影便变得极为朦胧,灯光闪烁,她宛若置身于浮光之中,玉肤凝脂,娇容胜雪,唇绽樱桃,眉凝纤愁,如许秀色丽颜,天人也不过如此。
端王身边的随侍望着主子神情,忽然之间向着旁边所站的侍女轻轻使了个眼色,那侍女惊觉,才忙转身,悄然无声地走向门边儿。
玉葫跟四喜本也静听,忽然见状,双双犹豫,玉葫不愿离开,四喜却是景府里长大的,也见过些世间,见状便伸手,拉了拉玉葫的袖子。
玉葫无奈,只好且跟着退了,如此,众侍女都退到了暖阁的二重镂花屏风后的门边,站在此处,能看到里头的灯光,却并看不见人影,但是因是阁子里头,不曾有门,因此里面说话的声音却也是能听得到的。
明媚弹起琴来,便全身投入,心无旁骛,丝毫没有发现身边儿的人都退了。凝神屏息,一曲弹罢了,浑身竟有些疲惫无力。
弹这曲子,宫商角徵羽种种,本就难调,有些调子更是复杂,当初学的时候也颇费了些力气,此刻给端王弹奏,更不想有一丝地出错,因此竟比当初在湖上弹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