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进宫来怎么也不同咱们一道儿呢,到底一家子的骨肉亲戚,想当初我们住在贵府的时候,也多叨扰了。”
还未见人先闻其声,贾母侧头看去,那满头簪金携玉的妇人可不就是如今正得恩宠的薛家姨妈嘛。见薛姨妈满脸含笑地走了过来,贾母脸上神色虽有不快,到底人老成精,只把神色掩住了,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来。
“如今端太妃娘娘正得恩宠,虽是骨肉亲戚,走得太过亲近只怕要人闲话了。”说着,不忘捎上薛蟠,只道:“何况,蟠哥儿如今正是要出人头地的,倘或被有心人闲话一激,少不得闯出祸来呢,姨妈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薛姨妈闻言,脸上微微一僵,见贾母口口声声是要与自家划清界限的样子,也全不在意。只笑道:“到底是老太太深谋远虑的,咱们妇道人家最没个章法了。”说着,一面掩唇笑了起来,一面又转着眼珠子,眼神闪烁不定,像是有话要说的模样。
贾母心里正疑惑,只想着自打宝钗攀着元春的恩宠得了上皇的青眼后,自家与薛家已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往日年下过节时,也再不见薛家有送礼来,今日竟不知道是吹了什么风,平日最不乐意和自家有牵扯的薛姨妈这样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
正想着,薛姨妈那里已经开口笑道:“今儿个正是好日子,我才在娘娘宫里听小宫女说起,这贾妃娘娘前几日还叨念着姐姐呢,怎么今日进宫省亲却不见姐姐的人影呢?”
贾母斜睨了她一眼,见她笑脸相对,也不想驳了她颜面,只冷声道:“她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早起时便说头重脚轻。原是怕这病气带给了娘娘,故而不来。姨妈倒好灵敏的耳朵,我竟还未听说娘娘想的紧。”
薛姨妈沉默了一瞬,又仔细看了贾母一眼,轻声道:“姐姐身体抱恙,我心里便似油煎的一般,想当年在家时,我和姐姐好得真如一个人一般,今日听闻她身体不适,自该去探望一二的。”
贾母看不透薛姨妈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只是瞧着薛姨妈说得满是情真意切的样子,也不好回了她。她虽心里明白薛姨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上赶着要去看王氏定是心里存了什么事,只是见薛姨妈说一句倒要藏起两三句来,也没有想要探究的念头。
左不过叫王氏自己瞧着办也就是了,如今元春在宫里虽未失宠,可比起薛宝钗来还是要低了一头。二人当年差不多时候怀了身孕,却都只生了个公主罢了。上皇一心盼着能得个小皇子的念头因着两个公主的出世淡了不少,只是对两位为自己孕育皇女的太妃还算厚待罢了。
后宫之中众人都是汲汲营营,贾母何尝不知元春在这后宫里也是步步为营,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辛苦。倘或有人肯帮扶着,也不至于如此小心谨慎了。
这也是贾母一心想要拉拢林家的最大原因。
她虽是林如海的岳母,可贾敏去世多年,纵有什么情分只怕也疏远得很了。黛玉口口声声称呼自己为外祖母,奈何她如今身份尊贵,又有皇后娘娘和皇上一心为她筹谋,如今已是飞在枝头,自己便是想要攀附也是拉不下脸来。再有林泽,那样小小年纪,已可窥见锦绣前程近在眼前,只是可惜呀……到底不是敏儿的血脉,与自己终究隔了一层。林澜年纪尚幼,更何况有林泽珠玉在前,林澜并不如何出彩,依稀听闻这孩子倒是和环哥儿走得很近。
当初若把黛玉和宝玉凑成一对,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林如海如今当真是简在帝心,贾母是悔不当初。倘若那时候自己做主,黛玉定没有二话的。只是,如今却是迟了。探丫头是个庶出的,纵然样样儿拔尖,终究配不上林家的门第。这一点贾母心里也清楚的很,只是惋惜失去了林家这样一个大好的助力。
眼下薛姨妈既然肯低声下气地讨好自己,想来定是宝钗那里有所授意。贾母心里有些得意,看来在宫里头,宝钗日子也并不见得多么风光。能为元春缔结一个盟友,总好过树敌。
贾母心里想得颇多,脸上却不露声色。只对薛姨妈点了点头说:“你们姊妹间很该多多来往,彼此间方不疏远。”说着,又笑道:“娘娘先是还说起,蟠哥儿如今也出息了,可该早些相看个人家才是。”
薛姨妈脸上露出一丝为难来,却又勉力笑道:“老太太这话说得极是,只是蟠哥儿那样的性子,我为他相看了,只怕他自己还嫌东嫌西的不肯呢。倒是老太太好福气,子孙满堂的,瞧着宝玉如今也是出息了,把蟠儿远远得抛出几条街去还有余呢。”
一句话果然把贾母哄得笑了起来,脸色也不像先前似的沉着。薛姨妈赶忙趁热打铁,只说择日不如撞日,不如趁着今儿个就去瞧了王氏也好。贾母正被她哄得高兴,听她这样说,也不觉有什么不妥,薛家的马车便跟在贾家的马车后头进了荣国府。
“姐姐身子可好?妹妹来迟了,姐姐可别怪罪!”
任由丫鬟打起毡帘,薛姨妈笑着便进了屋,才一进屋就见王氏坐在炕上,另一边正坐了一位容色端庄的妇人,见其穿着打扮不俗,薛姨妈眼神一闪,心里已经猜到来人定是江南甄家的夫人了。
甄夫人一见薛姨妈进来,也是一愣,不过片刻便反应过来,只向薛姨妈笑着点了点头,又转头对王氏笑道:“瞧瞧,才说起你这身子有些倦怠,便有人来瞧你了,眼瞧着是我耽误了你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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