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样相对而立了许久。他看着她,脑海中一幕幕划过前尘往事;而她只是垂眸静立,随着时间的推移,心底逐渐沁出几分冷意、几分惧意,却始终没有半点表露。
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从前在他面前她也都是这样掩饰着心绪,小心翼翼,没有一次例外。但这次……他是例外。
在他抬手碰到她的脸颊的那一瞬,她禁不住地浑身一栗,登显慌张地向后退了半步。直待看到他滞在半空中的手才回过了神,强自平复下了心绪,颌首一欠身,显得无比恭敬:“陛下……”
看着她的神情,贺兰子珩一阵无力,这种无力感堪比上一世时……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割破手腕倒在地上。
那时是在她面前,却已是一缕孤魂无力救她;如今,是在她面前,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虽然现在在她的记忆中,尚没有之后许多年的种种痛苦,但他也清楚,之前两年他给她的痛苦,已足够多了。
他连该说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传了她来见他。
他压制着心下的慌乱,琢磨了许久才想到了合适的话题,沉然问她:“为什么不让太医给你看伤?”
“太医?”苏妤微愣,方才意识到他说的便是刚才在霁颜宫吃了闭门羹的黎太医,面上的惊异隐隐一现就很快荡然无存,她静默地跪下身子,声无感情地道,“陛下恕罪,臣妾不知那是陛下指去的人。”
“不知是朕指去的人?如是章悦夫人派去的,你便不见么?”贺兰子珩脱口而出,语声未落便猛地闭了口,心里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他自是好意,他实际上是想说“如是章悦夫人派去的你也不能不见,总是治伤要紧”。可这话是犯了什么糊涂?他明明知道章悦夫人容不下她,就算给她请太医也绝不是好心,怎么能怪她不见?
果然看到苏妤面色一冷,只是短短思索了一瞬便给了他答案:“是,如是章悦夫人派去的人,臣妾便断不会见。”下一句话,却出乎他所料。她抬起头,眸中有毫不做掩饰的冷意,“臣妾不会接受她的施舍。”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记得的……前一世的时候也是这样,苏妤大抵还是怕他的,见他的时候总是小心谨慎、毕恭毕敬。唯独在提到章悦夫人时,她会半点也不惧,总是一副就算他当即要了她的命她也绝不示弱的劲。
亏得他没真因此要了她的命。否则……他大约就无缘知道那些、也无法补偿她了。
见他不说话,苏妤几乎就要被心底愈渐分明的恐惧击溃——每每遇到这种情况她都是如此,图了一时的口舌之快便后悔不已,可下次照旧忍不住。因为如今的她……除了争一口气之外,也实在没什么可争的了。
“你……”皇帝的嘴角不自然地翕动了一下,神色间有着苏妤从前不曾见过的黯淡,遂伸手再度扶起她,“别跪了,方才不知是朕派去的,现在知道了。”
口吻竟有几分颓丧和懊恼。微一停顿,侧首吩咐宫人说:“去传御医来成舒殿。”
御医?!
苏妤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御医和太医不同,御医只负责为帝后看病,无旨绝不为其他宫嫔出诊,再得宠的嫔妃也不行——甚至连掌着凤印的章悦夫人也请不动。
她么……平日里连普通的太医都懒得管她,今日居然直接劳动了御医?
她的惊愕转而变成了一股森意,淡看着眼前的帝王,不知他又想做什么。
皇帝扶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在她这样的眸光下却有点犹豫,斟酌着想了一想,哑哑地解释说:“贵嫔你……你别多心……”
“臣妾什么也没说。”苏妤低垂着眼睫道出这么一句,任谁也听得出那没说出口的下半句是“陛下您心虚什么?”
皇帝尴尬地一声咳嗽,环视了四周一圈:“先……坐吧。”
她任由皇帝扶着她走,却在看到去处时毫不配合地立时停了脚步。那是一张胡床,到她膝盖的高度。皇帝要她胡坐?她心底冷声一笑,胳膊微微一挣,脱开他的手,垂首向后推开了半步,抬了抬眉道:“陛下,胡坐不雅。”
“你的腿……”皇帝看着她的神色无奈极了。
苏妤静默不言,她才不信皇帝会是照顾着她腿上的伤势才不让她正坐,相较于此,她更容易相信皇帝是有意想寻她的错处——虽则觉得皇帝不是这么无耻的人,但做出这样的事还是比让皇帝待她好要容易得多了。
皇帝挑了挑眉:“先坐行不行?”
苏妤颌了颌首:“陛下,臣妾腿上的伤没有那么严重。”
“你跪了两个时辰!”皇帝有些急,苏妤平静地抬了抬眼:“臣妾知道。”
简直油盐不进。
好在御医及时到殿打破了这僵局,皇帝索性挥了挥手:“扶贵嫔去寝殿躺着。”
苏妤神色不变地低头一福:“臣妾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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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奉的是皇帝的旨,自是不敢怠慢,悉心查看了半天,开好了药,又细细叮嘱了许多。各样医嘱苏妤都仔仔细细地记下,她也想好好把伤养好,一想到梦里阴雨天时腿上的痛苦,她就忍不住地寒颤。
至于那药……她抬手拦住前来为她上药的医女,淡淡道:“不急,本宫先谢恩去。”
正殿里的贺兰子珩有了准备,看她从寝殿出来便迎了上去,似是随意,却不着痕迹地抬手在她胳膊上一扶,笑问了句:“怎么样?”
没给她见礼的机会。
苏妤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