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邡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白思行。
白思行目光幽幽,开口道:“东翁,学生怎么觉得这永宁伯此次南下,欲以兵务整饬盐务?”
沈邡道:“怎么说?”
“学生观其为人,心志坚毅,手段酷烈,从河南之乱再到都督河道,几是雷厉风行,杀伐果决。”白思行说着,目中似也有几分惊叹,似对贾珩的手段十分推崇。
卢朝云笑道:“白主簿,永宁伯并非不智之人,他真的要不管不顾,况且在河南、在河道,虽行事手腕激进,但也不乏宽缓,下官倒是觉得这永宁伯还是冲着江南江北的兵务而来,盐务的事儿,纵然想要插手,他没有借口,只能成为众矢之的。”
说着,看向沈邡道:“制台大人先前说的不错,以拖待变,北虏战事今年将有再起之势,那时,永宁伯势必不能在此地久待,那时候,齐党久劳无功,势必也要重返京师,届时,制台就可收督盐之权。”
沈邡面色默然,轻声说道:“但也不得不防。”
白思行接话道:“制台,永宁伯收揽江北大营兵权,已是杀机暗藏,如不及早将其赶回京城,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沈邡道:“赶也不是那般好赶的,如今他刚至江北,方挫败了一次虏王刺杀,我等贸然举措,只能更让他拿了把柄,反而被动。”
说着,看了一眼汪寿祺,也是一种警告。
汪寿祺心头了然,这是在说,一些反制手段不能过火。
白思行见此,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制台大人是被东虏两个字惊着了,担心卷入更大的漩涡。
这顾虑也在情理之中,纵是再想将巡盐事权拿回两江总督衙门,也不能因为东虏一事被宫里申斥,那时就永无入阁辅政的机会。
汪寿祺听着几人议论,心头不免凛然。
就在这时,恰逢对上沈邡的目光注视,连忙道:“制台大人,老朽省得厉害。”
“汪老爷稍安勿躁。”沈邡目光转而温和,看向汪寿祺,宽慰道:“朝廷也不是他一家独大的。”
汪寿祺连忙应是。
而后,汪寿祺在书吏相送中,出了两江总督衙门,不知何时,已是雨丝飘落,天际昏沉。
汪寿祺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两江总督衙门,灯笼随风摇晃之下,洞开的大门恍若阎罗殿。
“老爷,咱们去哪儿。”赶车的管事,拿起一把雨伞,走到近前,给汪寿祺遮挡着风雨。
汪寿祺面色阴沉了些许,道:“先回景园别墅。”
明天他还要去拜访江南甄家,心头还是有些不落定。
而另外一边儿,待汪寿祺送出两江总督衙门,沈邡面色阴沉如水,起得身来,看向不知何时又飘起雨丝的庭院,道:“卢通判,派人盯着贾珩,看看他这几天都到了哪里。”
“是,大人。”卢朝云离座起身,朝着沈邡拱手一礼,领命去了。
……
……
宁国府
西跨院,厢房之中,高几上点起的烛火明亮堂皇,鎏金镂空精美的梳妆台前,坐着一个素色长裙,云鬓绾起的丽人。
妇人不施粉黛,容颜姝美,眉眼之间流溢着独属于成熟妇人的气息,只是因为身上穿着孝服,多了几许庄丽。
因为,尤氏与贾珍两人本身尚是夫妻,故而尤氏尚需服孝三年,但民间其实没有那般严格,只一年也就差不多,甚至还有改嫁。
尤氏看着梳妆镜上那张柔美的容颜,轻轻抚了抚鬓角不存在的皱纹,叹了一口气。
不远处,另外一个丫鬟炒豆儿,端过茶盅,递将过去,递道:“奶奶,喝杯茶吧。”
尤氏轻轻应了一声,接过茶盅,转将身来,粉唇贴合在瓷杯上,抿了一口。
丫鬟银蝶提着裙子一角,跨过门槛,梳着两个小辫都在随风摇晃,进入厢房,说道:“奶奶,大爷过来了。”
铜镜之上的侧颜玉容,就有欣喜流溢,急声问道:“人到哪了?”
“奶奶,已经到前厅了。”银蝶欣然说道。
尤氏正要举步而去,旋即立定,重又幽幽叹了一口气,返回梳妆台重新落座。
她一个孀居之人,如何前去迎接着那人?只怕要给他招来一些闲言碎语。
念及此处,少妇捏着手帕在心口,忽而缓缓坐下,温婉如水的玉颜上,浮起一抹怅然若失。
正如《红楼梦》原著借冷子兴与贾雨村对话所言,金陵老宅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将一条街都占据,人烟阜盛,屋舍连绵。
贾珩在贾族在金陵十二房族人引领下,在锦衣亲卫的扈从下,浩浩荡荡地进入宁国府。
这座宅邸轩峻壮丽,不在神京宁国府之下,因常有下人洒扫,内里并无荒芜破败,蒿草深深之象,这也是神京八房在金陵之地的主脉象征。
进得厅中,贾珩招呼着一众族人落座,道:“我常在京中,说来还是头一次来到金陵。”
贾孜笑道:“子钰,来了金陵,就是到家了,这是祖上立足之地,族里略备了薄宴,为子钰接风洗尘。”
儿,他先前可是打听过,从一旁支庶族杀将出来,后来封了永宁伯,正是贾族的族长。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怎么不见蓉哥儿?”
贾孜闻言,怔了下,道:“已经打发人去唤了,等会儿就过来。”
因为贾珍坐罪失爵的缘由,贾蓉在金陵十二房当中的地位也颇为尴尬,随着贾珩官职越做越大,因为担心贾珩不喜,并未让其居住在宁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