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师靖坐在湖边,不由想起了当初与林守溪泛舟的夜晚,孤岛宝刹,风雨来袭,她临风吹箫,与睚眦恶战于浪涛之间,冲天的风潮卷过,吹落了岛上沉甸甸的蛇血梨。
如今,洞箫犹在,斯人未改,只是当时月色已不可捉摸。
慕师靖还在黯然神伤时,一旁的林守溪已雕刻好了木舟。
木舟入水。
林守溪牵着她的手跳上木舟。
慕师靖立在舟头,黑色礼裙的下摆贴着纤白的腿儿拂动,她从戒指中取出那支饱经风霜的竹箫,放在唇边吹奏,婉转动人的箫声传远,触及石壁后轻轻弹回,将曲调衬得更加缭绕。
水中的鱼儿似也被箫声吸引,在湖面上惊起圈圈涟漪。
接着,这唯美的画面之下,无数的尖牙利齿的食人鱼跳出水面,向着船舱上涌来。
曲调落幕之时,更有恶蛟从深潭抬首,要将他们连人带舟吞掉。
林守溪拔剑。
慕师靖松开洞箫时,恶蛟已落回水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凄然血雨。
曲高和寡。木舟停靠岸边。岸上是一片冰雪。
慕师靖坐在冰雪之中,将白雪放在掌心揉搓,竟浑不觉冷。
「我小时候,师姐给我做过鱼,师姐做鱼的时候,总会先给鱼弹一首古琴。我不理解,向师姐询问缘由,师姐说,她这么做是想让鱼放松,并在鱼彻底放松戒备之时,冷不丁将其斩杀,这样的鱼,生前愉悦,所以肉质也最为鲜美。
慕师靖在玩雪时,林守溪的说话声响了起来。
慕师靖听了,心头一惊,问:「你这是在借鱼喻人?
她想,现在的自己不就是那条在宰杀之前被带出来放松的鱼吗?
「
什么借鱼喻人?」
林守溪疑惑发问,并将烤好的鱼递了过来。慕师靖看着这条鱼,不免有物伤其类之感。这种悲伤很快又被鱼肉的鲜美一扫而空。
吃过鱼,饮过泉水,两人继续向地宫深处走去。
越往深处越是寒冷。
若之前世界的主色调是险恶,那眼下的世界就只剩下严寒了,这晶莹冰雪里,他们是唯一的生灵。
雪原朝着高处耸立,宛若一座隆起于地下的山峰。
慕师靖隐隐觉得,山峰上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唤着自己。
他们来到了雪山之顶。
雪山之顶,更有石壁参天,如苍穹横绝,再无道路。
——不知不觉间,他们竟来到了地宫的边缘。
石壁之下,矗立着一块孤单的墓碑。
墓碑方方正正,表面光滑,无一文字,来历不明。
「这是地宫的界碑吗?」林守溪问。
「不。」
慕师靖摇了摇头,说:「这是墓碑。
「墓碑?谁的墓碑?」林守溪问。
「我的。」慕师靖回答。
林守溪一直不知该说什么。
「很奇怪么?」慕师靖微微一笑,道:「这座地宫本就是我为自己准备的坟墓呀,这里死寂、压抑,充斥着混乱与邪恶,作为龙的葬身之处,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座地宫是苍白的坟墓么。」林守溪后知后觉。
无论是苍碧之王还是虚白之王,它们都有很长一段时间被树根缠绕心脏,封镇地下,而苍白作为万龙之王,竟也与世界之木构成了相似的画面,这一幕透着宿命的诡异之美,仿佛是专为龙这一伟大生命绘制的末日图卷。
「那灰墓之君...「
「或许,灰墓之君也是从这座坟墓中诞生的怪物。」
慕师靖淡淡微笑,她俯下身子,手指在线条笔直的墓碑边缘滑过,她说:「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苍白虽是万世之君,但世上岂有绝对完美的生灵,哪怕强如苍白,在彷徨与犹疑之中,依旧可能会无意识地孕育出黑暗而邪恶的魔鬼,世间万物本就如此,苍白在创造出这套秩序的同时,也会被秩序本身所俘获。她无法忤逆自己。
林守溪轻轻点头。
少年少女静立在这无字的墓碑前。
「要悼念么?」林守溪问。
「怎么?你这般盼着我仙逝?」慕师靖嘴角噙笑。
林守溪也忍不住笑了,说:「你最多叫魔殒。」
「找死!」
慕师靖凶巴巴地朝林守溪扑去。
林守溪下意识躲开,与她追逃,可奇怪的是,这次,慕师靖没有追来。
林守溪再回头时,却见慕师靖正端坐在这古老的墓碑上,正对他微笑。
黑色礼裙完美熨贴着她的身段,半露的香肩白的惊心动魄,那双足跟偏高的尖头小鞋已经褪下,放在墓碑一侧,套着玄色雪丝薄袜的yù_tuǐ轻轻垂落,线条曼妙灵巧,秀雅嫩足藏在薄袜之下,只可隐隐窥见轮廓,惹人遐想。
她梳着精致的发髻,清艳绝伦的秀靥泛起轻柔的笑,让人无法分清,此刻坐在这里的,究竟是幽艳诱人的妖精,还是不食烟火的道门圣女。
她的微笑是对林守溪的邀请。
「在这里么?」林守溪倒是犹疑了。
「还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吗?」慕师靖反问。
这一刻,她似雪莲也似罂粟,散发着清香而诱人的毒,却如此牵人魂魄。
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时候了。
这几个月来,他们压抑了太久,这累
积的阴云终要宣泄成最暴烈的雨。
林守溪也不再犹疑。
雪地里。
少年少女相拥在一起,胸腔相贴,双唇相贴。
明明是清凉的唇,可触碰到一起时,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