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瑊勃然怒道:
“汝之言,何其谬也!”
“天下士人为实现大同群策群力,你不仅不感念天下士人之正道,反在此大言不惭,狺狺狂吠,恶语中伤,更欲将自家粗鄙浅薄之言,凌于诸子先贤之上,言行之卑鄙恶劣,实骇人惊闻。”
“众人所讲皆为切实中肯的治世之策,然你不想着让秦廷力行,反倒用一些空洞虚妄之言,对汝等恶语相向,此等小人行径,岂是大国臣子之所为?由此可见,庙堂之上,早已是朽木为官,殿陛之间,亦皆为qín_shòu食禄。”
“难怪国乱岁凶,四方扰攘。”
“实乃天不容也!”
四下死寂。
守卫冀阙的侍从已怒目而视。
何瑊依旧不无所动。
他继续道:
“你何错之有?”
“你错在无知、无能、无耻!”
“目下苍生饱受涂炭之苦,祈盼天下达成大同久矣,然秦政暴戾残害生灵,致民不聊生民怨民愤,天下民众寄望于理想大同,然你不仅不躬身力行,反倒公然诋毁大道,摧毁民众坚守,陷民众于身心俱苦,还欲动摇士子之心。”
“其心可诛!”
“你之所为,非是为民。”
“实乃灭绝文明、灭绝天理、灭绝人性!”
“必将为天下人所不齿!”
突然,秦落衡大笑出声,他站直身子,目光坚毅的扫过众人,而后居高临下的望着何瑊,冷冷道:“灭绝文明?灭绝天理?灭绝人性?好大一顶帽冠,我秦落衡何时有的这般能耐?”
“且不说我言之有无道理。”
“你们似乎已经忘了,这次盛会所为何事。”
“文明立治!!!”
“天下英才汇聚咸阳,商议天下大治之策,你们有你们的观点,而我有我的看法,眼下你我意见相悖,你可以质疑,也可以反驳,但拿所谓‘文明、天理、人性’压人,岂非过于气急败坏?”
“天下议治,本就畅所欲言,何以容不下异己?”
“难道天下只能有诸子的想法,而不能有诸子之外的意见?你们把诸子思想奉为圭臬,穷其一生,都在钻研诸子之学,见其他人敢想你们不敢想,敢说你们你敢说,便认为此人罪大恶极,极尽口诛笔伐,这未免太过霸道了吧?”
“百家争鸣恐怕不是这幅场景。”
秦落衡轻笑一声。
继续道:
“我对诸子一向很敬重,也很感佩诸子高屋建瓴之主张,我这段时间有幸拜读了不少诸子文章,对诸子之学,也有了更深彻的了解,正因为此,我不由感叹人力有时尽,天意命难为。”
“人的力量和才智都是有限的,很难突破时代的桎梏和限制。”
“诸子皆为惊世之才,他们生于乱世,却能突破时代限制,目光高远,贯穿天下,因而提出了影响华夏数百年、上千年甚至更长远的主张。“
“但人算终究不敌天数。”
“诸子才华盖世,才通天地,凌于时代长河之上,却也只能望及天下由乱到治,对后续的治到盛,却始终难以望及。”
“非诸子不才,实天意难为。”
“大同亦然。”
“大同只是诸子对天下从乱到治的期望。”
“但也仅仅是从乱到治。”
“治世到盛世是何等盛景,诸子没有涉及,因为太过于超前,已经非是诸子能想象得到,他们身处的时代,正值连绵刀兵,纷争不断,也不容他们深想,因而诸子一生之学,大多局限于由乱到治的政治。”
“纵然如此。”
“诸子也给世人留下了美好的期许。”
“大同,便是诸子留给天下民众的,对战乱之中的民众而言,大同的确是个令人遐想联翩的盛况。”
“诸子超越时代,提出了跨时代的大同。”
“但吾等便不能继续超越?”
“诸子身前所求,不过是天下一统,而今我等却已然站在了诸子目光所及之终点,但诸子目光所及之终点,对吾等而言,只是一个起点,何以用数百年前的期许,束缚自己的思想,束缚天下人的所求?”
“天下从乱到治,仅为万民皆有所养?”
“若是如此。”
“这代价未免过于沉重了!”
“你们认为大同很难实现,但我并不这么认为。”
“若是说全部实现,确实是不太现实,如‘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这几点,其实很长时间都做不到。”
“但后续‘讲信修睦......故外户而不闭’这些,诸位若是细想,或许会在秦律中一一找到对应,等到秦律深入人心,经过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教化,万民皆有所养,天下讲信修睦,其实未必不能实现。”
“相比天下为公,民众更在意吃穿。”
“但这些便足够了?”
秦落衡摇头。
沉声道:
“不够!”
“远远不够!”
“诸子身处的时代是乱世,当时正值社会大变革大动荡,在那段时间里,铁器牛耕开始推广,社会各方面都有了较大进步,乱世尚且有这么大进步,何况是治世?若是天下真的实现大治,便会开始进入一成不变?甚至停步不前?”
“不会!”
“天下还会继续进步。”
“到那时民众也将不仅仅只求温饱。”
“还会有更多的追求。”
“我知道很多人都认可,民无事则骄逸,劳役则易使,但若是真的实现了天下大治,解决了民众的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