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酉时四刻,何进请来的宾客大多都到齐了。
这些宾客中,除何进、何苗兄弟外,当前地位就属卢植最高,因此坐在东侧首席,下手是执金吾羊续,然后是何苗与太尉何苗。
本来以羊续的官位,再怎么也不可能凌驾于何苗,何苗如此安排,不过是看出卢植与羊续都不愿与曹嵩挨着坐罢了,因此他便卖羊续一个面子,让他与卢植挨着坐,反正羊续如今是执金吾,勉强也有这个资格。
毕竟他也知道羊氏与他外甥刘辩的关系。
曹嵩之后,便是司徒崔烈,议郎马日磾、五官中郎将刘范等等。
而另一边,首位是司空袁隗,次席是郎中蔡邕,再然后是太中大夫杨彪,司隶校尉袁绍等等。
一群朝中重臣当中挤入蔡邕这么个郎中,除了蔡邕名声大以外,想来他‘未来国丈’的身份才是关键。
不得不说,在此之前众人都没有在意,而此刻彼此坐定之后,不少有心人才注意到卢植、羊续、曹嵩这几位头上顶着史侯彪悍的大臣坐到何苗那边去了。
他们倒没有怀疑何苗是否有跟其兄何进别苗头的意思,问题在于,何苗一贯是反对何进铲除宦官的。
如今卢植、羊续、曹嵩等人亦坐到了何苗那边,这是否意味着,卢植、羊续、曹嵩受某位史侯的授意,也加入到了反对铲除宦官的阵营呢?
或许就是意识到这一点,袁绍盯着何苗、卢植、羊续、曹嵩等人猛瞧,神色晦暗不明。
毕竟,此前大将军何进的阵营中,只有何苗反对铲除宦官,一旦多了卢植、羊续、曹嵩几人,他要劝服何进铲除宦官的难度无疑就增涨了许多。
好在今日商讨的并非针对宦官,而是对付骠骑将军董重。
筵席之初,先有乐府奏乐,乐女献舞,期间有大将府上的仆役奉上丰盛的酒菜,那丰盛到近乎奢侈的菜肴,让卢植、羊续等一干清廉的臣子看得直皱眉头。
要知道去年朝廷还在为筹集军费而哭穷,最后还是张让等一干宦侯,以及太尉曹嵩捐巨资买官买爵助灵帝、助朝廷凑足了军费,可谁曾想到作为外戚的何进,却依旧如此奢侈浪费。
片刻后,乐女舞罢退下,大将军何进高坐于主位,举起酒樽献敬酒辞,称颂了一番汉室,与满堂宾客共饮。
满堂宾客亦回敬何进,旋即相互敬酒、觥筹交错。
看这情形,仿佛天下太平、四海升平。
酒过三巡,何进放下了筷子,见此,堂内众宾客也纷纷停止笑谈,放下酒樽与筷子。
谁都知道,今日这场宴席的正题要来了。
果然,何进在后,沉着脸说道:“今日某邀宴诸位,诸位想必也知晓了,董重居心叵测,欲姑息养奸,趁机陷害袁氏,断我助力,此等小人行径,不可容忍!”
为防有人不明事情经过,何进便简单地说了一遍,大致就是卢植上奏灵帝,请派中郎将孟益率军赴汝南围剿葛陂黄巾,却遭到董重阻拦,劝服灵帝将孟益派去河东平叛。
还别说,真有人不知事情真相,比如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孟益,他就不知,以至于此刻一脸惊诧。
半响,何进向众人询问对策。
光禄大夫士孙瑞建议道:“既是董重阴谋,何不联袂上奏?”
话音刚落,太中大夫杨彪便开口劝阻,原因很简单:这里聚集了朝中近乎九成的士人,倘若联名上奏,能否唬住董重另说,灵帝首先就会对他们心生惊疑。
先前两次党锢怎么发生的?真是因为士人遭到宦官的诬陷么?不!是因为士人结党,遭了桓帝、灵帝的忌讳。
杨彪久在朝中,对此看得十分清楚。
他可不想再爆发一次党锢了,尤其是当他已意识到史侯那位未来的储君,性格较当今天子更为强势的情况下。
在杨彪的委婉劝说下,众人也意识到联名上奏确实有逼宫嫌疑,遂另想办法。
或有人提议道:“何不请孟中郎将上奏陛下?”
听到这话,孟益的脸顿时变成了苦瓜脸,苦着脸连忙对何进说道:“大将军,非是末将不愿相助,无奈陛下已下令命我赴河东平叛,若我此时再上奏陛下,万一惹怒陛下,末将承担不起啊。况且河东确实要比汝南紧要啊……”
说最后那话时,他向坐在身旁的袁术投以抱歉的眼神。
袁氏几人自不会因此记恨孟益,甚至于,若非察觉到董重有阴谋,他们自己都懒得花精力去关注故乡的贼寇,反正那些贼寇也不敢冒犯他袁氏。
顺着孟益这话,满堂宾客谈聊的重点,渐渐集中到了河东——可不是么,若非河东太守丁原迟迟未能剿灭白波黄巾,董重何来借口调孟益前往河东平叛?
“若是我兄董卓,此刻怕是已平定白波贼。”
忽然间,堂内响起一句惊语。
众人转头看去,正是何苗部下,奉车都尉董旻。
刹那间,堂内鸦雀无声,纷纷看向何苗,而何苗原本就阴郁的面色,也变得愈发阴郁了,一脸不悦地盯着董旻。
不可否认,董旻乃是董卓之弟,为兄长说话本没什么,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质疑上司何苗,攻击同僚丁原,这个举动岂能不遭何苗忌讳?
“闭嘴!”何苗不悦斥道。
董旻面色一滞,偷偷看向何进,希望何进能为他兄长说几句话。
没想到,何进没开口,何进的府掾吴匡却幸灾乐祸般笑道:“董叔颍所言,未尝不能,车骑何必喝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