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很慢,也很没力气,每一个单词都落的很稀松,眼前这个柬埔寨少年略略能够听懂大意,很腼腆地笑着推开她,连连摆手,那意思是,他不需要这个钱。
褚莲靠在床沿,温和地微笑,用英语很慢很慢地解释给他听:“以后找到我家人了,我再把钱还给你——药费也需要的。现在,我们要生活……这九十美金可以凑一凑……晒晒干也许可以?”
柬埔寨少年将热汤药递到她手里,接过那一团烂绿钞,很生涩地用英语说了几个简单的单词:“我去试试。”
她叫住了他:“电台可以接加利福尼亚州吗?”她顿了一下,苦涩的药水在舌尖溢开:“或者,美国也可以。”
这一季雨终于有了停歇的时候,几场雨间隙之间,阳光懒懒散散溢满树梢,吞一口气,满肺腑都是融融的香味儿。枝叶新绿,嫩叶尖儿上泛着光亮,几滴水珠落下,莹莹似珍珠。
老渔夫回来过,扔了几尾鱼在家,又跑走了。这个点上也不会再出海,街头隐蔽的小路里拐进去,是往常常去的小酒馆,酌两口滚烫的酒,几碟下酒菜,一晚上都不会再回来。
吊脚楼里只剩下她和那个柬埔寨少年。
褚莲烧已经退的差不多了,这几天在金边养病,有那个少年照顾,自己不用太费心,伙食开的也算好,养的气色也很不错。
柬埔寨的雨,东南亚的气候,适合一个人待,吊脚楼下面的小院里,搁一张矮椅,坐在上面采编花环,摇摇椅一晃,一个钟就过去了。
她有些犯困,那个少年蹲在她旁边喂猫,她怔怔盯着小猫看了好一会儿,目光促长的很,迟迟不舍得离开。那个少年忽然问:“unhappy?”他英语好像不太好,经常听他只说一两个单词,褚莲和他交流时,也尽量用最简单的英语短句,有时声调拖的适当的长,就怕说的太快,他听不懂。那个少年也极少主动寻腔,一般不问他,他就不说话。
这次却极难得的首先开腔,unhappy……连他都看出来了吗?褚莲凄凉笑笑,抬起头,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透着潋潋晴光:“只是离开家很久了,家里面出了点事。”
“电台……可以吗?”少年比划着问。褚莲知道,他是在问电台能不能接上她要的新闻,她低声说道:“信号一直不太好,不过也没关系,如果真想要消息,我可以去这条街上任何一家宾馆。但我现在不太急。”她笑了起来,眯长的眼睛里盛着一汪晴光:“更何况,我们身边绿纸只剩下九十了呀——还是烂掉的。”
她这句话说的很连贯,没有刻意停顿,那少年沉默了半晌也没说话,可能是听不懂她刚刚说了什么。但最后一句话的意思还是理解的,消化之后,变成脸上一抹腼腆的笑,他抬手指了指天上,意思是——阳光很不错,大概能晒干。
unhappy。unhappy。
她心里不断反刍这个单词,这三个月来零零碎碎的消息,也让她有了一定心理准备。加州三藩,她的家,离开了,也许真的再也回不去。
她抱起那只猫,揽在怀里轻轻摩挲它的皮毛,很轻很软,就像家里卧室外面的绒毯,躺在上面,脸蹭着,酥酥痒痒。加州的阳光,离东南亚柬埔寨,万里之遥。
穆枫刚从练靶场回来,出了一身汗,今天难得有心情找几个人陪练,穆昭行看他有兴致,除了担心他身体之外,也只提醒适可而止,并没有阻拦他去练靶场疯一上午。
他洗了澡就直接回中庭,敞着衬衣透风。穆榕抱着妍妍在堂下玩,他居上座,百无聊赖地拿刀削水果,不时抬头看一眼堂下疯闹的姑侄两,淡淡笑着。
他握刀柄,轻轻敲了敲桌面:“榕儿,把孩子抱给我看看。”
穆榕顿了一下,朝他扮鬼脸:“说好了,不许黑面!你不要吓着妍妍!”穆枫“呵”了一声,道:“我是她老子我吓她干嘛?”
“那可说不准!”穆榕笑着,把小包子一把抱了起来,那孩子挣扎着在她怀里瑟瑟,穆榕笑着说:“你看妍妍,小脸都憋绿了!哥你干嘛老吓她?”
“老子长得像黑面门神,怪我?”他站了起来,已经张开了双臂。小孩子伏在穆榕肩头,就是不肯把脸转过去。穆榕正担心她这个哥又要暴躁,冲个小孩子出火,没想到穆枫倒是心情不错,还愿意哄孩子:“妍妍,过来,爸爸给你削水果……”
他难得对小孩子温和,唬得妍妍一愣,竟然慢慢地转过头去,才看了穆枫一眼,嘴里喃喃:“姑……姑姑……妈妈……妍妍要妈妈抱……”
“爸爸抱也是一样的!”穆枫托着手,等那个胖包子入怀,脸上倒也没有愠色,反而反常地有耐心:“爸爸刚抱过你妈妈,……这不都一样嘛!”
小孩子倒还没有反应,穆榕已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哥,你这是什么歪理?”
“管它歪不歪理,骗了女儿再说……”穆枫晃了晃手:“来,坐爸爸腿上,爸爸给你削水果吃好不好?”他温柔的简直不像加州小野狼。
小包子眼睫颤颤,“呜”了一声:“妍妍要妈妈……妍妍想妈妈……”她的声音软的像小猫在喃喃。穆枫怔了一下,伸手把她抱了过来:“爸爸也很想妈妈。”
穆榕也在旁边坐下。桌上有各种各样的水果,他不管,什么都用刀削。穆枫刀功很厉害,水果削的光滑漂亮,皮儿一长串,宽窄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