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莲咽了声,突然大哭起来,她的身体在本能地反抗,穆枫发现不对时,她浑身都在发抖,已经哽咽得说不清话,但依稀还是能听完整她的意思:
“小枫哥……你……快走……”
穆枫一顿,俯下/身子要给她松绑,褚莲连哽了几声,他蓦地顿住,忽然凝神——他终于明白褚莲的惊慌来自何处,因为他的余光尽头已经扫过了鳞尾,那个黑黢的影子扭着丑陋大腰像晃绳一样摇过来,丛林中一片死寂,似乎一切有呼吸的死物都已被这个庞然大物惊得四散逃开了……
是森蚺。热带丛林中最可怕的邂逅。饥饿的巨蛇能够一口吞掉肥硕的牛,区区一个人,在森蚺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这邪恶的造物,在热带雨林中几无敌手。
难怪白粉佬扔了行囊,唯独死死抱着枪,跑得比兔子都快。
穆枫刚才光顾着褚莲,根本没注意到一点异样,而这个时候要走,似乎已经来不及了。如果要给褚莲松绑,抓紧时间仍是可以做到,但他似乎临时改变了主意,——这个时候,将褚莲“固定”在树上,由他一个人对付眼前的危机,应该不会分心,他可以做到力所能至的“最完美”。
“阿季,你别怕。”他只轻轻说了这么一句话,已经摸出手枪,熟练地上膛,漂亮的弧线晃过——“砰!”
枪声响起,惊起碎石数片——
那老蛇皮糙肉厚,这点“痒痒”,似乎根本不够用,鳞片糙的很,隔空那么远的距离,对它造成的伤害,基本不计。
褚莲慌了神:“小枫哥,怎么办?”
穆枫这次没有发枪,站在那里,观察了一下周围地形,忽然转身:“阿季,这枪留给你,子弹只剩一颗了。”她吓得不轻:“那……我们要怎么办?”穆枫笑笑:“我有办法。”他矮下头,在她额上印一个轻吻:“在这里等我,贴着树干——你别动,我很快就回来……”
“小枫哥……”她的声音都在发颤,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穆枫走远。
童年故事里的大蟒就出现在眼前,这不是梦,老祖父不会再拍拍他的背,叫他好好睡觉。也没有堂哥们吵闹的争辩声,拿糖果棒子戳他熟睡的脸,他朦胧睁开眼睛时,捣蛋的堂兄们已经被老祖父喝退……
穆枫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他曾经在南美洲和特种部队一起受过训,每年夏冬两季,最热最寒的极端,淘汰率极高的生死训练,他是为数不多的黄种人,走过生死关卡,爬起来,才是三藩顶天立地的穆先生。他的父亲曾经说过,你死了,不过一条命,你屈辱地活着,丢的是三藩的脸面。
在世家的规则里,荣誉远比生命更重要。
他信奉荣誉法则,所以苛待自己,不惜以生命为代价。
南美洲的封闭训练,聚集了世界上最优秀的特种兵,而他当时根本没有军籍,非军人,也从未受过正规系统的军队操练,被他的父亲推上比战场险恶百倍的丛林。
从此生死不论。
但他活着走回了三藩。
他现在应该庆幸自己曾经有过这段经历,至少在面对险恶无比的丛林时,他还可以镇定,他有能力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推出险恶之境。
穆枫找了一处坚硬的平地,直挺挺地躺了下来。他记得他的乌克兰籍教官教过丛林求生课程,专门指教遭遇蟒蛇林蚺一类巨形爬行动物时怎样规避风险——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是良策。但此时穆枫只想冷笑——要生,必须得先“死”!真是痛苦的经历!
他可以忍受疼痛、克服恐惧,但好像……实在有点难以忍受森蚺寄生虫滋满的血盆大口,尤其还是要褚莲眼睁睁看着他被大蟒生吞半截身子!
褚莲被绑在粗壮的树干上,动弹不得,她离穆枫虽然有一定的距离,但还是能清楚地看见他的动作——他知道穆枫一向谨慎小心,踏出的每一步都经过精密的计算,他有分寸。在三藩时,她从来不会因穆枫过大的动作而为他担心,穆枫总是能做到面面俱到,从记事起,他陪在她身边,给她传递的永远都是正能量,和网罗一样绵密的安全感。
可是今天,她怕了。
她的心颤的厉害,就像被大型野兽一口一口地生吞噬咬,很疼,疼到噬骨,她几乎能够看见模棱不清的伤口印着不规则牙痕,一口一口,鲜血从伤口中淌流……
她嘶哑着声音,想叫,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告诉他,让他先走,他是三藩教父,为她一个家族失怙的女人,丧身茫茫丛林,不值得……
那太自私。她怎么就忘记了,很多年前,穆枫抱她在窗前月下,温吞地说了此生第一句情话:“阿季,你是我的命……我可以等十多年,不在乎再多等几个月!你已经是我太太,我有足够耐心等你忘记他……等‘穆枫’这两个字完完全全刻进你心里,我才要你……”
一个字一个字,此时回想,恍然如昨日。他从来不勉强她,他对她的尊重与爱等价,可是,她醒悟太晚,过了今日,她想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一句情话,似乎都是触手不可及的奢侈。
抓不住的,奢侈。
她看见那条大蛇游了过来。
穆枫抱头,微睁着眼睛,肘部展开,成扇形,然后,静静地等着时机的到来。那将是一个磨难百转的过程。
没有坚定的信念和良好的心态,根本熬不过这个鬼门关。穆枫接下来要做的,是与死神抢命,但他的终极目的并不是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