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衙差吃惊得下巴合不上,抖开信纸来看,车篷摇晃,他的手有些不稳,匆匆扫完整张信纸,面色显出一点沮丧,又把信从头到尾看一遍,心中的不平已经完全沉淀下来,拍了拍膝盖,大笑:“好,好,还是县太爷英明!真是大快人心哪!”
伏广嘴角浮起一抹讽刺的笑,很快敛起来,像是石子投入湖中只泛起几个水花便不见了踪迹,他冲田衙差笑道:“县太爷自是有心计才能坐上县太爷的位置。田兄,这下你我都能睡个好觉啦!”
田衙差一阵膈应,凑近他低声道:“伏兄弟,这次县太爷捉住贼人,我们俩人没参与,实是少了一次立功的机会。我们就是开心,也是为别人穷开心罢了!”
语气很是抱怨。
伏广失笑,田衙差后台硬才能混进衙门里捡个衙差当当,寻常时候游手好闲,半点苦头不肯吃。可当衙差的,不肯吃半点苦头,差事哪能真的件件办得成?田衙差不过跟在人后分分别人的功劳罢了。
伏广摇摇头,默了一默,细细寻思,想明白此人利害,说道:“我们当差的,只有听上面的安排。况且,我们在双庙村的这些天,双庙村没发生过一起偷盗案件,我们虽没逮着贼人,但也算是没功劳有苦劳,对得起县太爷的信任和工钱了。”
田衙差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噎得说不出话来,暗地里翻个白眼,暗道这人迂腐,便沉默了不作声,自把信件装好了收起来,放进袖袋时少不得发泄似的揉了一把。
伏广听见纸张揉动的声音更是好笑。
珍眉听壁角,惊闻贼人已经捉住了。大喜,恨不得唧唧呱呱问个明白,可回首朝后一瞟,看见田衙差面沉如水,笑容冰冷,她心里打个突,便不敢再问,连忙装作没听到,只管问赵爹爹什么时候到达目的地。
就在珍眉的催促和车轮踩雪地的“咯吱咯吱”声中,牛车徐徐停下。赵爹爹边哈手,边跺脚:“两位大人,白水镇到喽!”
珍眉一早站在车缘上。两只手伸展开要赵爹爹抱她下去。
赵爹爹笑呵呵地先把尚且冰凉的手伸进她脖子里,逗得小姑娘摇头晃脑地边躲边笑,银铃般的笑声飘荡在白水镇镇头上。
伏广听见珍眉的笑声,郁闷的心情好了些,做个请的姿势请田衙差先下车。田衙差见他识趣,抱怨两句天冷手脚冻僵了磨蹭了会儿才下车。
伏广拧眉,一下车便抱拳歉意地道:“今儿的是赵爹爹揽了差事儿回了村上接我们过来,兄弟们在前面的茶肆里等着。因我娘在学堂里教导娘娃儿们针线,我既过了这儿,少不得要去瞧瞧。田兄。对不住,你和兄弟们先歇歇脚,都快到晌午了。先吃过晌饭咱们再回去咋样?这顿饭兄弟我请,算是给兄弟们告个罪,实在对不住了!”
态度极为诚恳。
田衙差可惜好好一桩立功的美差飞了,闻言,懊丧的心情宽慰了些。大度地挥挥手,恩赐一样地道:“你娘是长辈。你自是要去问两句。顺便带我问个好,她忙,我就不过去打扰你们母子相处的时间了。饭时你再过来便是。”
这是拿话要伏广过来付饭钱了。
伏广暗叹一声,田衙差没少讹诈城里小店铺小摊贩的保护费,他这样说已算是看在同事的份上尽量委婉了,便见好就收,看田衙差拿了包袱,他才对赵爹爹谢了又谢。
原本该是衙差们走路去双庙村叫回他和田衙差的,恰巧碰上赵爹爹送女孩们上学,于是赵爹爹热心地把事情给揽了过来,只让衙差写了封信给他带回去,还主动赶牛车送他和田衙差到白水镇。伏广便顺水做个人情,见赵家与黄家亲厚,想起自己的娘在白水镇上教女学堂,便带了珍眉过来。
结果伏广暗示了又暗示,田衙差竟连个眼角余光也不屑给赵爹爹,更别说向赵爹爹道谢了。伏广极为难堪,对傻呵呵地笑得丝毫不见尴尬的赵爹爹道:“赵老爹,都到晌午了,你赶回去家里饭菜要凉透了,今儿的我反正是要做东的,你晌饭便跟了我吃。”
赵爹爹是老实人,他送伏广来白水镇,伏广已经用珍眉上学的事儿给还了人情,他便不肯再欠人情,还是衙门里的“大人”的人情,忙摆摆手道:“我们庄稼人耐饿,不碍事的,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
伏广看了眼珍眉,笑道:“赵老爹,你不吃,总不能让珍眉饿着吧?”
学堂的女孩子们上学都是自备午饭的,珍眉是头次上学,身上一个铜板没有,翠眉也没想到给她带些午饭。赵爹爹一时没想明白过来。
伏广叹着气解释了。
赵爹爹恍然大悟,因寻常是不在外吃饭的,他身上竟也没一个铜板,为难地看看伏广又看看期盼地望着他的珍眉,挠挠头咧嘴笑道:“那麻烦伏大人,要伏大人费银钱了。”
伏广道:“我在村子里的这些天,还多亏了你和各位乡民肯舍口热饭热水,不过一顿饭食而已,赵老爹就莫挂心了吧。”
赵爹爹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遂赵爹爹赶牛车到茶肆铺子边上等着,因他兜里一个钱也没有,只肯坐在外面的风里等。茶肆里的田衙差看到赵爹爹啐了一口道:“晦气。”
还是与他同桌的另外两位衙差感激赵爹爹省了他们几趟路,才跑出来硬拉着他进了茶肆。
赵爹爹喝上热茶水,通体舒泰,顿觉活过来了,将伏广要请他吃饭的话转告,两位衙差都是精明人,对视一眼,皆无奈地摇摇头,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