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娟站住不动了。
田知贤转过转角,借着些微的光线看到了她,也没有再挪步。
他突然用力一跺脚,灯光骤然亮起。
姚娟站在那里,有些拘谨地看着他。
他穿一身深色棉衣,肩上、发上披着一些未化的雪粒子,手上拎着一袋子菜,像是刚从菜场回来。
他脸上的神情淡得叫人心慌,似乎完全不含喜怒,姚娟想起自己旁听他的公开课时的情景,那时的田知贤脸上带着微笑,他的讲课声虽不算响亮,却特别清晰悦耳,他的措辞风趣幽默,时常把知识点融汇进一些小典故讲给孩子们听,引得他们哈哈大笑。
那时候的田知贤眼里有隐隐的光彩,姚娟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他们最终没有说话,连招呼都没有打,一个上楼,一个下楼,就此散去。
******
寒假以后回来上班,学校领导通知姚娟,因为有师范毕业的实习生要来,宿舍楼需要调整,她独自住着的双人间要调给实习生,要请她搬到小一些的单人间去。姚娟自是没有异议,只是提出她住着的房里有一些家具是自己买的,希望学校能来几个男老师帮她抬,领导一口答应。
姚娟没想到,来帮她搬宿舍的男老师里,竟然有田知贤。
姚娟自己买了一个书柜,上面满满当当塞满了书,田知贤和另一个男老师要帮着她搬书柜时,需要姚娟先把里面的书整理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把那些书一撂一撂地拿出来,田知贤站在边上看着,突然,他问:“你也喜欢三毛?”
“啊?”姚娟回头看他,再看看自己手里那本《撒哈拉的故事》,吐吐舌头说,“还好。”
“还好?”
“我欣赏她的才气,喜欢她的作品,也羡慕她勇于追求精彩生活的勇气,却不认同她对生命的定义。”
田知贤皱起了眉,还想说什么,另一个男老师却说:“姚老师,你俩先别聊天,这柜子重着呢,搬着很费时间。”
田知贤和姚娟立刻都闭了嘴。
搬完宿舍已经是傍晚时分,姚娟为了感谢三位男老师,提出请他们吃饭。
很意外的,田知贤没有拒绝。
四个人在街上的小饭店吃了饭,田知贤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吃完后,大家一起回宿舍,另两位男老师去二楼打牌了,只余下姚娟和田知贤一前一后地往楼上走。
两个人沉默着,田知贤突然说:“你为什么不认同她对生命的定义?”
姚娟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说:“她自杀了。”
“那又怎样?”
“不怎样,只是我不认同。”姚娟看着田知贤的眼睛,“无疑她很特别,才华洋溢,富有灵性,但是换种说法,她也很自我,很任性,很会逃避,你不可否认,她始终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田知贤的眼睛睁得很大,近乎狠厉地盯着她看。
“你又不是她!你凭什么这么说她?!”
他这么凶,姚娟却并不害怕,只是轻轻地说:“田老师,你也不是她。”
三毛和荷西在撒哈拉结了婚,六年后,荷西潜水时意外去世,十二年后,三毛自杀。
田知贤和宋月眉在世外桃源般的碧湖村共同生活四年,宋月眉溺水去世,八年后,田知贤独自活在这个世上。
******
因为那一次的谈话,田知贤再也不和姚娟说话了。
姚娟心里有微微的不安,但又觉得自己没有说错什么,也就不去理会这件事。
转折发生在春天的一个晚上。
那个被田知贤送去医院的白血病孩子突然去世了。
姚娟也得到了这个消息,她与几个老师匆匆赶去了医院,安慰着孩子的家人。她看看四周,没有看到田知贤的身影。
回到宿舍时已是凌晨,姚娟走到自己所住的那一层,远远望去,就看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席地而坐着一个人。
她几乎在一瞬间就知道了那个人是谁。
这一晚,田知贤在姚娟的房里喝得酩酊大醉,他抱着脑袋低声地哭泣着,悲伤得不能自已。
很多年后,当姚娟回想起这一夜,她都有些恍惚,不知道那时的自己是怎么被迷了心神,当他开始吻她的时候,她竟然没有推开他,反而给了他青涩的回应。
这些年里,有那么多的人对姚娟说,你图他什么呢?
一个不愿意和你结婚的男人,难道你要为他搭上一辈子?
哦,不,不是一辈子。
姚娟会笑着对他们讲,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大家都说姚娟犯了傻,但是她并没有过得疯癫,相反的,她看起来过得很好。
连他,都过得很好。
他们不再住教师宿舍,先是在外面租了一个小房子,在一次被房东加租后,素来对金钱没有概念的田知贤对姚娟说:“我们存点钱,买个房吧。”
后来,他们工作的这个小镇升级成了县,赶在房地产热潮刮遍全国前,田知贤和姚娟一起出钱买了房。
他们没有结婚,房子写在了姚娟的名下。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他们在每一个平凡的早晨一起醒来,在每一个如常的夜里一道睡去;他们每天一起吃早餐,下班后手牵手去菜场买菜,回家后再一起做晚饭;田知贤养花,姚娟养狗,后来她还撺掇田知贤养了一只小乌龟;他们在书房里各自备着课,电脑普及以后,他们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