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溪郡主拿出自己的妆奁来典当了五千两银子,总支给了一个叫丰紫显的宗族子弟,这人四十来岁,平日里精于钻营,只是却不走正道,父辈留下来的家业被他败光了,每日里只靠着跟人家拉拉纤儿,说和说和官司赚点嚼用。如今有了这么好的差事,岂肯轻易错过。
五千两银子到手,这位丰紫显先生先扣起来三千两存到了钱庄里,然后又把那两千两分成两份,一份交给他婆娘,说是给儿子娶媳妇用的,另外一千两换成了小额银票,踹在怀里去丰府去办丧事去了。
只是这一千两他也没舍得全拿出来,又扣扣索索的留下了一半,只拿出几百两银子去置办。
之前府里早就准备下的寿材是不能用了,被抄了家还用上等的金丝楠木做棺椁,这不等着再抄一次嘛?丰紫显便着人花了几十两银子买了两副薄板棺材来把丰宗邺夫妇装殓起来,又把族里散落在各处的阿猫阿狗们叫回来撑场子。
当然也没有什么好置办的,宴席等不用准备,因为根本没有多少人会来。所有的花费也不过是车马纸钱等物,再就是找些脚力过来抬棺材,雇几辆车送殡。
丰少颖自然要回来哭灵送灵,因看着实在不像个样子,便叫人把丰紫显叫过来问了两句。
丰紫显便跟丰少颖耍开了光棍:“姑奶奶也不想想咱家现在是什么状况。俗话说,树倒猢狲散,有多少人都躲着这道门不敢凑前呢。若不是我从中周旋,老爷子和老夫人就得停在家里过年!”
“那也太难看了!你从哪里弄来的两口薄板棺材?抬出去也不怕丢人?”丰少颖都没了脾气,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家里还有弟弟在,她也不可能回来给祖父祖母主持丧礼。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咱们家现在这个样子,您还想着给老爷子弄口金丝楠木的棺材不成?实话跟您说了吧,老爷子早就备好的寿材还在人家店里存着呢!可是就算咱们现在有银子,也不敢用不是?”
丰少颖听了这话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又褪下手腕上的一只足金镶宝石的手镯递过去:“把这个拿去压了,凑些银子,好歹出门的时候多弄些帐幔灵幡,多弄些纸钱引路,不要太难看了。”
“得嘞!”丰紫显揣着那只镯子,心想儿媳妇的聘礼有了大头儿了。
经过一番折腾,丰紫显好歹雇了几个人把两副棺木抬出了府门,送到城外的一座寺庙里暂时安放。
可怜丰宗邺夫妇风光了一辈子,最后死了儿子在牢狱里受刑,孙子被禁在郡主府不能出门,竟由着这些旁系子孙给胡乱发送了。
不过他也算好的了,皇上顾念皇室和燕王府的面子,好歹还占上了一口薄板棺材。
而被褫夺了皇后封号的丰紫晖就惨了,她在凤仪宫上吊之后,皇上不闻不问,由着太监用一领破席子把人卷了出去直接烧了。可怜一代皇后,母仪天下了三十多年,最后却是挫骨扬灰的下场。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有谁没谁地球都一样转。这个冬天,大云朝从上到下死了数万人,日子也还是一天一天的过去,人们忙忙活活的便到了除夕。
因为张老院令去世的缘故,也因为地震天灾造成了国难的缘故,今年过年从上到下一律从简。
姚燕语更是以师徒如父子为由,言明自己重孝在身,将军府里外里连红灯都没挂,只在大门的影壁上贴了一张皇上御赐的‘春’字并一副春联。其他地方都如往常一般,甚至有些偏房偏院都没来得及收拾,依然塌陷颓废着。
依然是老规矩,贺熙将军夫妇带着吉儿,唐萧逸夫妇以及新婚的葛海夫妇加上赵大风都来春晖堂和卫章夫妇二人一起吃大年三十中午这顿饭,晚上大家各自回去守岁。只是今年却明显不如往年热闹。大家喝酒猜拳也没那么大的劲头儿了。
晚上守岁时,香薷等人把茶水点心摆上来便各自退下,只留他们夫妇二人歪在榻上。
卫章捻了一把松子儿吹了吹送到姚燕语面前她却无动于衷,于是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低声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进京后的第一个春节。”姚燕语淡淡一笑,一扭脸挣开卫章的手,拿了他掌心里的松子往嘴里放。
“第一个春节?”卫章认真的想了一下,轻笑道:“那时候姚府还只是个三进的小院,没有现在一半儿大呢。”
“是啊,想起我进京的原因,都觉得好笑。”其实不是好笑,是可悲。只是这样的话又不能说。
卫章看她笑容里带着苦涩,便劝道:“过去的事情了,不想也罢。”
“可我最近老是会想起之前的事情。”姚燕语往卫章的怀里靠了靠,抬手拨弄着他领口的扣袢儿,“那一年,我跟二哥两个人在京城过年,虽然没有什么至亲挚友互相往来,倒也算是平静安逸。后来经过一年的折腾,我跟你订了婚,你偏生又去了北疆打仗。那个年我们过得才叫凄惨。”
“唔……”想起那个年卫章便忍不住拨开她的衣襟,手指滑过她温润的肌肤按在那个伤口上。
姚燕语隔着衣服按住她的手,低声叹道:“幸好都过去了。去年是我们过得最热闹的一年,大家在这里投壶赌酒,多开心啊!”
“今年是冷清了些,来年会好的。”卫章低声劝道。
“嗯,算起来我们从相识到现在也已经有四个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