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忌在第二日离宫,商霖没有像当初高沉离开那样去目送一番,而是独自在书房里整理书架。
这一年的时间里,她已经把这宫里收藏的史书读了个遍,个别十分重要的还反复琢磨、做了批注,希望能对彼此的处境有所帮助。
只是整理着整理着,她的视线就越过薄薄的纸张,看到了遥远的地方。烟尘漫漫的官道之上,苏忌策马独行,朝着北燕而去。等待他的不是故国的细雨蒙蒙、碧丝杨柳,而是风霜刀剑、杀机四伏。
此行许是不归路。
水葱似的指甲在书面上划来划去,她咬了咬下唇,努力赶走那些古怪的画面。
真是疯了,脑补这个干什么,
“《晋书·章献皇后传》……”身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这传记写得那么精彩?都看得你摇头晃脑了。”
商霖转身,用书册遮住下半边脸,斟酌道:“还可以,主要是新鲜。你有见过被废了的皇后还重新上位的么?就当开拓眼界了。”
易扬在她额头弹了一下,“装模作样。”
他转身坐回书桌后,商霖长舒口气,知道他不会再抓着自己走神的事情深究了。从前不清楚,如今她实在太明白这个男人了,某些时候简直小心眼到了一定境界,动辄吃醋、乐此不疲。
还是轻易别惹他,不然回头他一定会用另一种方式让她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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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子娆死后第二个月,皇帝忽然降旨,把原本按庶人身份下葬的霍氏追封为正六品宝林。
对此群臣中有人不解,按说霍子娆犯下的是毒害皇后的大罪,被赐死的时候皇帝也是一副雷霆之怒、难以平息的样子,这会儿怎么又突然息怒了?
他们的困惑在第二日早朝时得到解答。高坐九阶之上的皇帝温和地唤大司马出班,然后郑重地表示霍宝林虽然犯下大错,却到底是大司马亲自选送入宫的女儿,不看僧面看佛面,所以他特赐恩典,给她一个死后的体面。
大司马霍弘沉默地听完皇帝的“宽慰”,眼中没有一丝笑意,却不得不稽首长拜、叩谢圣恩。
不得不说,易扬这招有点刻薄。
霍弘在抛弃霍子娆这颗棋子之后,便下了很多功夫和她划清界限。不得不说他的那些举措确实是成效斐然,在他的潜移默化之下,大家基本都觉得霍氏是因为争风吃醋才会毒害皇后,一切只是后宫争宠,与前朝无关,更与大司马无关。
然而就在霍弘胜利在望的这个关键时刻,易扬却用了这种方式再次提醒大家,这两人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父女关系。更要命的他还在话里不露痕迹地强调了霍子娆是霍弘“亲自选送”入宫的,所以她最后做下那样的事情,从轻了讲霍弘是教女不善,从重了讲……就什么可能都有了。
难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霍弘都有点管不住自己,就差没在大殿之上失态了。
商霖听入画汇报完易扬早朝发威的全过程之后,酝酿许久,对终于驾临的他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你这么奸诈,你家里人知道吗?”
易扬捏住她竖起的手指,含笑道:“遗传的,我家里人早知道了。”
商霖抽回手,“怎么样,和dà_boss彻底撕破脸之后的感受如何?相处和谐么?”
“相当和谐。”易扬端起案几上的茶杯饮了一口之后,悠然道,“不用在那个老狐狸面前装出一副‘老子是蠢货’的样子,感觉实在舒坦。”
商霖翻个白眼,“你们在一起吧。”还相当和谐!她开个玩笑他就顺杆爬,能有点节操么!
“也不是不可以。”易扬明显玩上瘾了,深情款款地看着商霖,“你要是真想看我们俩搅基,我也可以和他相爱相杀一把,满足你的腐女之心。”
商霖撑着下巴,凝睇某个正进行着鱼唇挑衅的男人,微微一笑,“别呀,你和他在一起了,谢遇怎么办?”语重心长,“那才是你的官配。”
易扬:“……”
说到谢遇,自然就想到了谢臻宁。那位大姐倒真是命长,霍子娆把她玩到了冷宫里,以为可以弄死她,结果却被狠心的老爹利用,提前一步去了阎王老爷那里报到。
如今这位谢庶人一直以养伤的名义住在绛雪轩,之后要怎么处置也含糊着,大家都极有默契地不去追究。
“谢臻宁……要怎么办?”商霖蹙眉,掌心托着下巴,白嫩的指尖在脸颊上敲来敲去,似乎十分纠结。
“形势有变化。我和霍弘彻底撕破脸,谢遇的态度就格外重要,对他的女儿还是客气点吧。”
“有道理。”商霖点头,无限感慨,“看来有一个好爸爸真的是十分重要啊!霍子娆倒霉摊上霍弘这么个爹,于是死于非命;谢臻宁有谢遇的袒护,几番走到绝境却总能保住一条性命,真是不服不行!”
易扬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起来,大掌按上她的脑袋揉了揉,“怎么?羡慕啊?”长叹口气,“商霖同学,我真的觉得你的恋父情节很重,让我很尴尬啊!”顿了顿,“不过你要是实在有要求,我也可以夫代父职,弥补你的童年遗憾。”
商霖:“……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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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拿定了主意,于是谢臻宁继续在绛雪轩住着,虽然没有什么正经的位分,但衣食待遇的规格都不低,差不多也能让谢遇他们满意了。
只是商霖仍记挂着当初苏锦的事情,对这个辣手无情的女人生不出好感,即使去看她也只是图个面子上的和谐。
谢臻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