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相处那么久,王璞自认对这些短毛的思维方式已经相当熟悉了。但是这回,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最初被俘虏时,又完全看不出对方的想法了——短毛对于大明的军事力量似乎非常蔑视,但另一方面,他们却又非常不情愿与大明为敌。到现在,大明朝派来围剿官兵已经几次三番被杀的溃不成军,这回都炮轰广州城了,却居然还是不肯撕破脸打出反明大旗,实在是想不通啊想不通。
如果仅仅是那庞军师一个人这么说,倒还可以理解为他个人的念头。但庞某人说这番话时,一边赵立德和敖萨扬那两位“军师级”人物也都分明听见了,却都是一脸赞同表情。这显然是他们的共识。
“自古凡举兵者,无不以挥师天下,逐鹿中原为执念,看这些短毛平日里行事的气度格局,不象是胸无大志,仅仅满足于偏安一隅的。眼下时机大好,以短毛军器械之精利,更挟全灭西洋夷人之余威,欺凌朝廷士气大衰之军,即使只派数百人去攻打也定是有胜无败。趁着大明气沮之际,完全可以轻取两广,福建……甚至一举席卷东南半壁也未可知。可他们为何却如此保守?难道真的只想割据一方,而无意于天下?”
王璞皱眉思虑良久,却始终不得要领。如果换了别人也许会当场提出自己的见解,但他王璞王介山是什么人——堂堂两榜进士,左忠毅公的亲传弟子,站在短毛立场上想想这些念头已经是大逆不道了,怎么可能再主动说出来,去鼓动短毛“正式”反了大明?
不过他不想说不等于别人不说——放映刚一结束,另外一边严文昌就急匆匆找解大头领等人密谈去了,王璞不知道这只对大明朝从来没啥感情的本地老狐狸会说出些什么话来,不过估计也和自己的想法差不多。
但稍后严文昌出来时的表情也跟他预料的差不多——满脸的郁闷加不甘心。王璞笑笑,两人关系也算不错了,哪怕这种话题,他也主动走过去找对方叙话:
“怎么,诸葛妙计没能得售?”
严文昌苦笑一声:
“甭提了。解老大,王队长这些武将倒还爽气,可庞军师等那几位……实在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居然到现在还不肯竖旗子立杆子。愣说这一仗只是什么‘正当防卫’,还说他们其实无意与大明为敌,今后还要和睦共处云云……”
虽然早就预料到是这种情况,但王璞依然忍不住笑弯了腰:
“可惜王督他们听不见这话,否则今晚好歹能睡个安稳觉……短毛是良民?……哈哈,笑死我了……”
严文昌看着他,脸上倒显出几分玩味之色:
“王大人不是经常要往大陆上发公文么,不妨写在里头好了。就说短毛皆赤子,都等着朝廷来招安呢。”
这下子王璞脸上的调侃笑容马上也变成了苦笑:
“这写是肯定要写的,可现在朝中还有谁敢相信吗……不过其实朝廷信不信已经无所谓了,嗯?”
不愧是两榜进士,王介山的思维还是相当灵活,他的脑海中仿佛忽然灵光一闪,似乎有点摸清了短毛的思路:
“现在这种情况,无论那班朝廷大员内心作何想法,他们都只剩下招抚一条路可走了吧……嗯,我有点明白庞军师他们的想法了。”
举头看往北面,大明朝所在的方向,王璞悠然忖道:
“无论对方心里想什么,都要时时刻刻把主动权牢牢攥在自己手里。即使谈判,也让对手只有一条道路可以选择……这就是短毛的策略了。也许他们真是不想造反,只是完全不相信大明,不肯让大明朝有任何机会威胁到他们……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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