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使大燕(一)
大晋的朝堂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高效,互相争执、推诿、妥协是一贯以来奉行的规则,然而这一次,大秦的步步紧逼却不容得他们再打这样无意义的口水战,出使大燕的人选很快就定了下来——陆府叔侄陆安道与陆子琛竟同为此次出使人选——授陆安道光禄大夫加太子保傅为此次出使正使,授陆子琛虎贲中郎将为此次出使副使,另有一人韩馥为谒者仆射,同为此次副使,着三人于五月初六持节出使。
陆府内,看着摆放在案头的圣旨,陆子琛的脸色显得十分的难看,陆安道的心中亦有不愉,只是多年浸~淫官场,他早就练成了不动声色,只眉间轻皱,面色严肃,却不让人看出其心中所想。
“二叔……”
陆子琛刚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被陆安道制止了,他挥了挥手道:“不必多说了,陛下的心意不是我等能够猜测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整理好东西,出使大燕。”
“是,二叔。”陆子琛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了腹中,其实对于皇帝的心思,他们不是不知道,只是不能宣诸于口。此次出使,陆府唯二的成年男子竟都被选为出使使者,其用意不过两点,一则是想将一直独善其身的陆府拉入朝堂的混局,二则则是为了保障此次出使的人员能忠贞不渝,极尽可能完成此次出使任务。陆府如今只有他们叔侄二人能担当家事,且家中除了他们二人再无男丁,而一同出使,则是变相地绝了陆府的后路,若他们叔侄二人此次出使不利,那么陆府就会获罪,即便陆府能被赦免,他们叔侄二人却是逃不过一个死字,陆府后嗣便就此断绝。而投靠大燕更是不可能,且不说陆府这一群剩下的女眷将面临何等境地,就是那另一个副使韩馥,作为皇帝的亲信与耳目又岂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怕是到时他们只要露出一丝投靠的念头就会被解职处理。
而这还只是皇帝的心思,朝中推他们叔侄出使的可还大有人在,对于这些人,他们的目的可就简单而暴露得多了。此次出使,秦与晋正处交战之中,使者若是要去往大燕,必须经过战乱交织的地点,箭矢无眼,一个不好,使节团很可能成为战争中的牺牲者,或者被秦所劫持,再者,秦定是不愿晋之使者与大燕达成协议的,若是得知消息必会从中阻挠。这些都注定了他们这一支出使队伍绝不会一帆风顺,而是会危机四伏,随时都有可能遭遇死亡的威胁。而这群在背后推动的大臣打的无非就是这个主意,陆家这几年来虽是尽量低调,然而却仍是不可避免地得罪了人,还有眼红陆家的人,这些加起来便造成了如今这样的结局。无疑,这一次陆家是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这一次若是能顺利度过去便是一飞冲天,而若是不能,便会跌入万丈深渊。
在这样沉闷的氛围中,五月初六终是到来,陆府叔侄并韩馥一干人等准备完毕,在拜辞皇帝后便化妆成往西边贩运货物的商队,向着大燕出发了。
车队上下不过百余人,也只二十余辆马车,规模只堪堪一支中型商队的样子,并不十分引人注目,只是押送车队的每一个护卫都是精挑细选武艺高强的禁卫军成员,还有陆府私人豢养的护卫,这样一支队伍的战斗力当然不用强调,只是也因此从气势上根本无从收敛,即使已经尽量伪装,车上也运了许多丝绸茶叶等货物,然而明眼人一眼看上去便能看出这支队伍的不寻常之处,也因此车队上下走得颇为艰难,不仅要赶速度,更是要尽量避免与外界遭遇,这样的情形在晋国境内或许还好一些,只是越到边关,便越要小心翼翼。
这一日,日已西斜,归鸟也已飞入山林,车队却还没有见到一处能歇脚的地方,本以为今日怕是又要夜宿荒野了,幸运的是在夜幕完全降临之前,找到了一处破败的庙宇,众人有条不紊地埋锅造饭打点一切。
待到晚饭煮好,陆子琛对着身后的陆方使了个眼神,陆方会意,端起一碗粥向着陆子琛的马车走去。
“润雪。”陆方敲了敲车檐唤道。
不一会儿车子里面传来一声虚弱的回应。
陆方暗暗叹了口气,上了车子,车内,崔莞一脸苍白虚弱地倚靠在车壁旁,本就尖尖的小下巴此刻更是削尖得如同锥子一般,厚重的刘海下,那一双原本灵动美丽的眼睛这会儿也变得格外的大,只是里面神光暗淡,氤氲上了水汽,这样一看,虽是别有一番楚楚可怜之意,却也让人从心底感到怜惜不忍。“润雪,今天的是你最喜欢的清粥,起来喝一点吧。”
崔莞虚弱地摇了摇头,吃了又吐出来,她现在根本没有一点胃口。
“润雪,你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好歹吃一点吧,”陆方看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不由得更加揪心,咬了咬牙道,“明日、明日我骑马带你!”
陆子琛因是实在放心不下崔莞,匆匆地吃了晚饭便朝着这边赶过来,却不想正巧听到了陆方这一句,顿时脸色一黑,猛地掀开帘子上了马车,颇具威胁的眼神就射向了陆方。
陆方咽了咽口水,顿时明白了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马上改口道:“明日少爷带你骑马,少爷,我、我下去吃晚饭。”说罢,把粥碗往陆子琛手中一塞就迅捷无比地扭头下了马车,帘子还在晃动,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陆子琛扭头望向崔莞,崔莞却是撇过头去,不欲看他一眼。
自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