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这官途已算是到头儿了,如今首辅空悬、次辅年迈,龚、林两家纯臣隐隐敌对有似乎同气连枝对阵忠顺与其党羽的局面,正是赫连扣计较为之。

说句不好听的,那都是在为他和贾环铺路,若非如今小少年时时刻刻提点他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早没了顾忌,提拔这人当得个首辅又如何?却是铁了心要他一步登天又如何?

他的环儿真正有经世致用之才,那些个禄蠹只知道成日介儿要钱要粮,若非贾环一手拉扯大几只生金蛋的母鸡,这会儿的国库,便是掘地三尺恐也搜不出半根毛来!

按下赫连扣贾环这节,林墨玉卯足了劲儿在京城这摊子浑水里蹦跶,许是那千两银子到底也网了些鱼龙混杂的人物,今儿个来的黄博文并李淮便是其中还能入眼些的两尾鱼儿。

这黄博文是山东布政使黄英的幼子,上头还压着个文武双全的兄长黄博御,年前恰纳了吏部侍郎的嫡次女为续弦,搭上了忠顺的线儿,升了半职,手里有了些实权正是春风得意,老父效仿当年宋高宗连发三道家书以示嘉许,虽然数量上不给力,那后头跟着的赏赐并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承诺便很是令这位小少爷眼红了。

可恨父亲当年也是看好他与端阳的,甚至还抚着他的肩说过“文儿雏凤清于老凤声,来日老夫倒要靠你一二”这样的话来。大哥升官,做手足的却半点不曾与有荣焉,反是越发郁闷颓然,林墨玉这时举着银子巴巴儿凑上门来,虽为人不成了些,到底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林家人,黄博文说不得也动了几分心思。

至于李淮,闻听是管着中军都督府的赵置一房小妾的姊妹之子,口称他一声外甥都嫌那俩字落地脏了自家水洗的门槛儿,自然算不得亲近。不过他父亲倒是李氏一支正统,又打小儿跟着李钰识得些熟面孔,故而也算混出一分颜色。至少比林墨玉,那是绰绰有余的。

总算是在林黛玉平淡的描述并紫鹃时不时的插口中理顺了京中复杂而凶残的亲缘关系图,贾环转了转手中茶盏,只觉莫名忧伤。得亏这时代人还不知道近亲结婚的弊处呢,这一竿子打下去净是亲戚了,万一是未出五服的,那祖国未来花朵们的前景可实在堪忧了。

林墨玉领着黄博文一行人在梅林里坐下了,那儿有处颇具和风的长廊式建筑,上好的圆杉木浸了桐油修筑的,里头空间敞亮,竹制芙蓉簟上铺着厚实的毛皮子又通了地龙,便是赤脚也觉不出凉来。

林家父女算得上疙瘩人,没毛病就爱吟风赏月,贾环却是因为惫懒,冬天到了哪儿都不愿挪窝,更是稀罕有一处能尽他打滚酣睡的,三人一合计,便修了这座拘香馆。等到日后有了条件,贾环甚至打算将木板拆去一面儿,通通装上落地透彻的玻璃,趴在毯子上一边吃火锅一边看景儿什么的,实在是太颓废太美好了!

原因主子喜爱,拘香馆里一应齐备的日日都换,小厮丫鬟等的也比照一个院子的份例安排妥当,此时见了客,虽心里不甘愿,却到底不能落了林府的面子,只得硬着头皮服侍,把那人五人六喝三吆四的林墨玉美得不行。

拘香馆结构奇异,两面木墙皆能如纸窗一般向上抬起,为了定制固定的轴承与滑轮,林如海拎着贾环给的图纸可没少和几个工部退下来的老梆子拍桌板,文人的脑子里总有点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何况发话儿的是一向稳重老成的小徒弟,也不管说的是不是一个话题,愣生生是磨得几位老大人加班加点儿地研究出了成果。

至于奉献余热的大人们回头又上了怎样的折子给圣上来盛赞这位“再世鲁班”的事儿,就按下不表了。

遣人将事事做得稳当了,林墨玉忙不迭捧着一碟子贾环温泉庄子上来的葡萄借花献佛,黄博文懒洋洋伸指头拈了一颗,却是搁在手心缓缓滚着,眼里掠过些鄙夷之意。

“林兄,一路行来,我观这林宅实在是匠心独具、美轮美奂。我日前在大观园中游玩,倒还叫其中曲折婉转迷花了眼,今儿个比之此地,却是稍逊一筹了。”段酆秋闱时考举人落了榜,谋路子进得国子监却也未讨着好儿,竟是有几分削瘦,眉目间也有些散不去的浮躁阴郁。

林墨玉得意洋洋,仿佛是身处自家后花园一般:“那是自然的。如今贾府净是老娘们儿管家,算不得数,我伯父可是正儿八经的探花郎出身,学富五车,眼光自然也是高得很!”

怪不得看不上你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

黄博文垂下眼角,暗自冷嗤一声。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常言道隔行如隔山,这林如海做官纵然做得再如何风生水起,于这百工建筑,却未必有所建树,其中风水堪舆、地势温差零零总总,又怎生是他一个读书人能辨别的?更何况这宅子是周文清起的,后期修缮也是皇室一条龙服务,还真没林阁老什么事儿,这话也就是林墨玉愣头青能说,京城里的地头蛇们都笑而不语了。

李淮这个人有些懦气,笑起来却有股子难明的赧然清秀,目光在黄博文身上转了一圈儿,方轻声道:“林兄明见。我等也正是钦慕阁老才学而来,恰不知大人如今在何处歇息,也不敢惊扰了,只消让我们见一见颜面,也是过到了仙气。何况梅林风景独好,又老与我等小辈一道切磋圣人书,也算是一桩佳话,自然若阁老无暇分神,我们也是并不强求的。”

他这话说了,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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