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饮清最终也没有同意孟隐送出那九字绝交信。
那实在太过凉薄,她不想那样对他,即使孟隐说的话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
郑全已死,相府倾颓,虽然郑怀音和郑仪成尚且安在,然而那一日的血戮之景实在惨烈,昏迷的这两日里那个画面亦是竺饮清噩梦中的一幕。那一日当场旁观时还未有明显感觉,直至梦里一遍遍地回顾,方觉磨了她的心。
竺饮清想了许久,已经决定将复仇一事止于此了。当年家变之事,罪魁祸首本就是郑全,那时候的郑家儿女也不过是一对幼童,如此结局便罢了,虽然心中仍有些许不甘心,毕竟那个仇人害了她所有的亲人。
然而,许是那日被那一对父子相残之景震住了,她觉得那个人似乎已经得到了最残酷的惩罚。所以——够了吧!
既已做了这般打算,澹台府似乎确实没有回去的必要,但即使真要离开,也该亲口同那些真心待她的人道个别,又岂能一张薄纸便断了一切?
那个男子于她,恩义皆重,她至少应当再道一声谢。再者,她还有一事得求他相助呢!
于是,孟隐终究向竺饮清的执拗妥协了。
当然,她也退了一步。
于是,最终送到澹台府的小笺上仅仅表示了她此时无碍,无需担心,不必寻找云云,至于她身处何处,孟隐不准她提,她也只好依着他。
待书信写完,竺饮清想了想,又摸出替澹台肃珩保管的那块青玉,交予孟隐。她心知澹台肃珩向来谨慎,收到来历不明的书信。必定不会轻信,兴许还会比没有消息时更担心。
然而,孟隐接了那青玉后。面色更不好了。他微一瞥眼,便望见了玉背面的“珩”字。于是竺饮清又被某人那双幽凉的凤眸盯了好一瞬。直将她看得心底发寒。
“定情信物?”他摩挲着手中的青玉,低眸看了一眼,随即眼尾朝她一扫,轻飘飘地甩出一句。
竺饮清脸一红,随即万分肯定地道:“不是。”
孟隐短促一笑,眼眸眯起,乌黑的睫毛闪了闪。唇角勾出低低的弧度:“脸红了……”
“呃,”竺饮清语声一滞,尴尬地偏过脸,心中腹诽:孟大公子你磨蹭什么呢快去送信吧!
半晌。孟隐微微叹息,将手中的玉捏紧,转身走了。走到门口处,才悠悠扔回一句:“有事便唤雁秋,我让她在门外守着……”
待那白衣身影出了门去。竺饮清才想起还有些事也该问问他的。
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问不问都一样,他定是不会同她说实话的。
如今想来,她更加肯定孟隐的出现绝非偶然。但是,这一切的背后又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事,竺饮清毫无头绪。她将与他相识以来的所有片段都仔细地想了一遍,亦无线索。
然而,这一想,才发现他已经帮了她好几次。镜花楼里,他日掷千金,帮她阻挡恩客,国相府盗药之时,他突然出现,将她带离险地,而这次,更是冒险从西定门的刀光剑影之中将她救回……
竺饮清自然不会自信到将这一切归结为自己魅力无边,使得那位孟公子一见钟情。
对于孟隐那样的男子而言,本就拥有一副上佳的好皮囊,偏又身家富庶,还是南宿国明王殿下的义弟,单看这些,就已经具有极大的吸引力,足够招来无数倾国美人,哪里用得着去烟花之地找女人?
这其中必定有别的缘由!
然而,是什么缘由呢?
竺饮清仰面望向床帷,吸了一口气。算了,还是省省脑筋吧,心口又痛了,唉!
再说澹台府中,心情凝郁难安的澹台肃珩走回书房,神思恍惚地在檀椅上靠了一会,便开始回想方才阳灵犀的一方话。
想着想着,他忽然开始后悔。
后悔在西定门没有救下她,后悔那日自己没有亲自去王府接她进宫,后悔任她被灵犀拉走,后悔让她扮成他的侍卫,后悔让她掺和进这一切……
早知如此,他就该好好地将她藏着!
澹台肃珩猛地起身,一拳重重砸在书案上,一摞书折哗啦啦落到地上。
“藏着……”他喃喃地重复,目中精芒突现,脑中某个角落飞速闪过一道金光。
“孟隐!”澹台肃珩身子一僵,骨节分明的手指颤了颤。他竟然现在才想到!
她认识的人中,只有孟隐是他摸不透的,只有孟隐曾经飞身从国相府带走她,也只有孟隐曾经那般明目张胆地同他开口要她。
“金屋贮之……金屋贮之……呵!”澹台肃珩冷冷一笑,乌深的瞳眸中翻腾着复杂的情绪,如同沧海长浪,一直涌进了心里,将整个心房搅得闷疼。
房中的男子扶着桌案静静地立了半晌。虽然不到半刻钟,他却觉得过了许久。脑中乱绪翻翻覆覆,他将长指捏出了清脆的响声,终于再也淡定不能,大步出了门。
厅堂中,阳灵犀正苦恼地撑着脑袋坐在桌旁,岑儿立在一边皱眉看着她。
两人忽觉一阵凉风从幕帘处旋来,转头一看,便见那墨兰的身影疾步奔出来。
阳灵犀惊了惊,快速起身,拦在他面前:“肃珩哥哥,天都大黑了,你今晚就别出去了!”
“是啊,将军,今日歇一歇吧,这样下去,身体也撑不住啊!”岑儿也担忧地附声。
澹台肃珩置若罔闻,一伸手将阳灵犀拉到一旁,几步迈出了前厅。
“哎,肃珩哥哥!”阳灵犀跺着脚追了上去,刚奔到院中,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