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日钱塘江内。
黄衫壮汉将青衫男子迎进家中,乐道:“大家都已经到了,不想迟到之人竟是向来最守时清离兄,莫不是明日太阳要打西边儿出来了?”
“路上耽搁了一会儿,还请钱塘君莫怪。”清离随口道,想起那个耽误了他时辰的奇怪小姑娘,唇角浮起一丝浅笑,不自觉摇了摇头。她在那里耗时,他竟然莫名其妙地也在那里耗着,还帮她挡了潮水。
钱塘君一看他笑就更惊讶了,这清离不是惜字如金之类,却是惜笑如金。愣了一会儿,见清离已经走到了他前面才忙追上去,说道:“清离兄真是见外,还叫我钱塘君。咱们两个认识也许多年了,你同他们几个一样唤我昭阳吧。”
“好。”清离点了点头。
昭阳没想到清离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清离这人和他名字一样是个太过冷清的人,与什么都仿佛隔了三分生分。其实他们早在各自成为湖君之前就认识了,仔细说来他们还算得上是远房表亲呢,可清离却总是以仙职尊称来唤他,今日这话他也不是第一次说,却是第一次得到了清离的同意。
昭阳觉得今日清离仿佛有些不同,其他几人见清离唤他昭阳后也闹着要他唤他们名字,清离也全都应了。大家亦是觉得奇怪得紧,几乎要怀疑这个清离恐怕是其他人假扮的,可他那张不冷不热不上心的表情却不是什么人都学得了的。
昭阳在清离应了众人之后,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清离你为何今日这般好说话?竟然肯以名字代替他们的仙职唤之?”
清离对此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只是要说缘由他自己也不知,只是就这么应了而已。可是昭阳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清离想了想,道:“我既然唤你‘昭阳’,若不能同样对待他们,那他们不是很可怜么?”
此话一出,昭阳觉得有若惊雷劈木,且不说这诡异的逻辑,光是清离竟然会觉得别人可怜,简直令人咋舌。此时昭阳太过惊奇没有再纠缠为何清离又怎么会答应唤自己名字,他更想不到相比第二天他听到的事,今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现下昭阳只是觉得,这个清离说不定真是假的!
然而在下一刻昭阳伸手想拉清离的时候,清离毫不留情地立刻躲开了,并且用威慑的眼神瞪他,清离不太喜欢别人碰到他。这个样子倒是和平日的清离像了个十成十,因而昭阳才非常确信这个人的确是清离没错。
这年钱塘潮是百年一遇的大潮,许多外乡人都赶来一观。而对于昭阳一干人来说,这年的是他们几个好友数年一聚的盛会,昭阳总是安排擂鼓击乐、琴舞和鸣,便是因此,才有了百年一遇的大潮。
清离与昭阳在同一处修仙又是同期任命的湖君,且与昭阳沾亲带故,所以这些聚会昭阳总会叫上他。清离每次都会去,只是多在旁边听着,很少真正参与进来。然而清离这人虽然清冷又与人有些疏离,却怎么也让人讨厌不起来,甚至大家都变着法努力不让他觉得无趣。虽然清离也只是相熟一些,但比起对其他人的毫不在乎,总是让这几个仙君有种莫名的得意。
隔日,清离正在看书,昭阳忽然而至。
清离起而迎,道:“昭阳兄一大早匆匆赶来可是有什么事?”
“清离,你昨日救了一个凡人家的女童?”昭阳不可思议道。
“是。”清离还是那个样子,全然不知他竟会救人之事对其他人来说是多么不可思议。
“有何缘由么?”昭阳见清离不主动解释,便又只有主动问道,“我等既是湖君,见过水难而死之人不计其数,从前你甚至连看都从不会多看一眼,甚至还劝过我们,‘若是阳寿尽了,便是救了他也会死’。说过这样话的人,为何这次竟会救人?”
本来救个把凡人没什么关系,虽然会让此人命数稍有变化,然而的确如清离所说,如果阳寿尽了,地府自会有人来将其带走;若是阳寿未尽,其多也不会命丧于此。所以大多时候,其实救与不救的确是没什么区别。
不过有的仙君喜欢搭救凡人,毕竟其中确有枉死或未尽阳寿之人;也有仙君不常此事的,而其中清离又甚。自打昭阳认识清离以来,就从未见过清离多管他人闲事的。不仅凡人,妖鬼和其他仙人之事他也从不主动去管。
所以,听到昨日站岗的虾蟹说清离救了个人,他才会如此惊讶。
清离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当时就救了她,摇了摇头道:“大约是她阳寿未尽,天命应被我救吧。”
清离总是把自己说不清的事归为天命,然而他自己很清楚,他救下她不是因为天命。那时刚巧看到她救的那些鱼虾多是入水不久便也死了,她还自顾自的忙着做那无用功,他便好心提醒她一下吧。至于后来潮来,他也就顺道救了她。
昭阳并不满意清离的解释,又问:“那你既是救她,一开始便把她送到远水的岸边就好,为何要只是旁边护着?下面人说大约过了三四次浪潮,你才送她去高处的。”
这下可是令清离自己也忽然觉得仿佛有些不同,的确如昭阳所言,那时见潮将来了,他只要把她送到远处便好了,如此也就不会迟到。为何要在旁边看着他把那些鱼虾尸身都埋好了才送她到岸上去?
昭阳见清离一脸困惑地陷入了沉思,等了会儿也不见他再说话便没趣地走了。
昭阳从前听闻清离自打出生时候就和别的孩子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