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澈手中纤瘦笔直的狼毫行云流水般的挥洒而下,洁白无瑕的纸面上淋上了几行黑的耀眼的墨书。字如其人,元澈的字瘦骨嶙峋,清奇曲折,如同云海怪石,教人捉摸不透。
香炉内焚着浓淡适宜的特香,清新醒脑,那一方宝砚中浓郁的墨汁浅浅一层,映照着面前几十只笔架上整齐倒挂林立的毛笔的剪影。
元澈搁下手中的狼毫,纸上墨香犹存,渐渐匀散,他眯了一下琥珀色的双眼,审视着眼前新成的一副草书。
袁深雨推开碧水的门时候,扑面而来的是一阵凝神清新的熏香,和元澈常年身上散发的味道一模一样,鎏金的盘龙香炉上轻烟袅袅。眼前元澈清瘦的背影逆着光,被虚虚的描了一层银边,如同一株破晓的苦竹。
跟着元澈在碧水居住了一年,袁深雨从来没有到过元澈的书房。但是在离开青城派几天之后,他再度回来,没有丝毫掩饰的径直走进了那个被元澈列为禁地的地方。
澈溪阁的布局很简单,和一般人的书房没多少区别,色调素净黯淡,由此显得墙上挂着的一把古琴十分惹人注目。
通体油光棕红的古琴长约三尺六寸五,宽约六寸,厚约二寸。琴体下部扁平,上部呈弧形凸起,分别象征着天地,应和天圆地方之说。整体形状依凤身形而制成,其全身与凤身相合,有头、颈、肩、腰、尾、足。七根晶莹若冰的琴弦覆在深色的木质琴身上,没有一丝波动。
走近看了看,才发现这把琴已经很有些年头了,只是保养的极好,看起来如同新的一般,却带着挥之不去岁月沉积的风尘韵味。
“那把琴的名字叫‘西风吟’,是我的师弟元泽亲手所制,他是个性情温和的人,做出的琴也是一样的温润清雅,但如今我已经有一百余年没有再抚过琴。”
元澈好书法,擅围棋,弄丹青,这都是他知道的,但是他却不知道他还擅于琴道,不过据他自己说,已经有百余年不曾触琴,袁深雨没见过也是正常。
但是这琴保养的实在是太好,看得出来爱惜的程度。
元澈没有回头,但是他根本不用回头也知道来的人是谁,他是天下第一的卜算大师,拥有着从某种程度上可以预知未来的眼睛,几乎没有什么能瞒过他的感知。
“元泽……”袁深雨轻轻念出了这个名字,“先代掌门么。”
元泽的名号袁深雨当然不可能没听说过,都说他曾经是青城派的骄傲,青城派的天才,可是转眼又成了天下的罪人,生后名声凄凉。
“寻亲不得,无功折返。”
“没错。”
“所以,你想到了,来问我你的娘亲去哪里了吗?”
袁深雨对着元澈的背影毫不犹豫的点点头,然后一字一句的开口。
“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个你所不知道的建议作为交换,信不信你自由心证。”
“哦?”
“现在杀了玄修,说不定还来得及。”
元澈的身影有一瞬间的停滞。
袁深雨黑沉沉的眸子里一瞬间闪过杀气四溢的冷光,如同真正的剑锋。
而他的话更像是一道精准的剑气直接刺进了元澈的心中。
陈夜修,十几年前拜入青城派门下的少年奇骏,玄字辈中最为光彩照人的存在,一脸温柔和煦的笑容几乎让元澈恍惚看到数百年前,夏溪泽初来天仓时的模样,暖融融的笑意和天边的旭日霞光几乎融为一体。
但是到底是不一样,陈夜修黑如生漆和头发和永不改变的玄黑长衣,让他看起来线条格外锋利,即使笑容再怎么亲和也掩盖不了那刀锋一般的轮廓,如同细细的墨笔勾画。而夏溪泽灰白的头发在日晕下看起来微微泛黄,有些像向日葵毛茸茸的花盘,深红素白相间的道袍也能被调度的如此柔和。
陈夜修是一个心中藏着利剑的人,元澈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很明白这一点,而同样看起来温柔如春风的夏溪泽心中始终照着一缕日光。
一个格外出色的小辈总是能引起人注意,这不奇怪。当元澈忍不住对着陈夜修多望了几眼,打算看看他命相的走向时,眼前却只有一阵冷飕飕黑色的风刮过。
然后一切如常,除了那道从陈夜修身边刮过的黑糁糁的风,元澈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个小辈不是什么普通人,也绝对不是一个能让人放心的人。
如果说命相走向在元澈眼中比陈夜修还要诡异的,那只有袁深雨,因为他每当想要看看袁深雨的未来预示的时候,眼前就会变得空无一物,空荡荡的好像传说中的混沌期,那是真正无穷无尽的虚无,元澈也解读不出来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你我虽有师徒之名,但我也清楚,你从未将我当做过师父,”元澈的声音悠悠响起,“我会记得提醒元涧提防玄修,也会给你一个答案。”
“提防?”袁深雨嘴角微微动了一下,“最多再过数年,你们将见识真正的地狱。”
“……你的养母已死去多日。”
“……”
“卜问置她于死地的人的星象显示极其奇怪,死气沉沉没有一丝活气,似乎是已死之人才有的命相。”
“……为何我一问你便知道,你提前就预测过我娘命数轨迹?”
“……”
回答袁深雨的只剩下了一声叹息,别无他话。
在袁深雨离开澈溪阁的时候,身后莫名响起了高亢破云的古琴之音,摧云裂日,凤翥龙翔。元神月是第一次听到元澈的琴声,如同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