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明上岸时,吓到的不止守礼、南宫无禁等人,还有他自己。
他是屁股对着大家,一路像演杂技一样,惊险万分,却居然安然无恙地过来的。而且他倒着退过来时,用的时间比范是他们跑过来还要短。
连南宫无禁都忍不住把他揪了过去,团扇在他浑身上下一通乱掸:“你这浑小子到底是什么构造?”
“你你你还是不是人啊,这样也能过来?”守礼惊魂未定地大叫。
范是也问道:“你刚才使的,是什么招法?”
“退……退避三舍。”陆沉明看着自己的双手双脚道。
“呸!”守礼捶了他一拳,“糊弄鬼呐,谁信啊!我还背后有眼风驰电掣呢,编也不编个像话的。”
“真的。”陆沉明一脸无辜。他其实还真想编个名字糊弄过去来着,但他确实被吓得不轻,脑子一时就没转过来。
退避三舍他是刚刚修成,但速度和灵活度远不如他刚才使出来那种程度,难道他天生适合修习一门“倒着来”的武学?怎么可能,他又不是张果老。
但那种心力和感官配合无间,眼到手到,眼不到心亦到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就好像刚学会拿刀的厨师学徒,眼看就要剁掉了手指,一刀下去,却把萝卜片切出了金箔纸的厚度。
有点爽过头了的惊悚感。
只有古魅儿一个人对于陆沉明的神乎其技没放在心上,她的目光全无俗世女孩的羞涩或放浪,直白地将陆沉明从头到尾打量一番,道:“你长高了。”
顿了顿,道:“头发也长了。”
陆沉明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回答时,古魅儿又道:“你瘦了。”
这句话仿佛有奇异的魔力,突然间消除了两个人之间若有若无的隔阂,陆沉明对古魅儿笑道:“是啊。”
古魅儿也是浅浅一笑,转身走到母亲身边去了。
南宫无禁瞟了一眼二人,咯咯笑道:“行啦,久别重逢的都收收吧,咱们上路。”
“这么晚还赶路?”守礼惊讶地道。
“没错。”南宫无禁道。
“不如再次扎营一晚再走。”范是望着天色道。
南宫无禁笑吟吟地打着团扇:“你再仔细看看。”
“嗯?”范是疑惑解。
陆沉明也顺着南宫无禁所指,往天边看去,却突然低低地“啊”了一声。而其他人还在一头雾水地眺望。
南宫无禁一笑:“你还不算瞎。”
“到底怎么了?”守礼急道。
陆沉明道:“你看月亮。”
此时金乌西坠,玉兔方升,天色还有一点朦胧的亮度。薄薄月亮像一枚惨白的纸钱一样贴在天幕上,而月亮的周围,有一圈比月亮的颜色更寡淡的血红色,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你小子眼睛有神助不成?”守礼远眺着血色月晕,喃喃道,“这都能看到。”
陆沉明心道:也不看看哥是什么专业的,我研究气旋和梯度力的时候,你小子还光屁股逮蛐蛐玩呢。
不过,陆沉明望着那圈淡淡的血色,心道这么邪性的月晕,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尽管他以前所学只是根据气象来判别天气,今日见着这血色月晕,却本能地嗅到了一丝不详的气息。
“那月晕是什么意思?”陆沉明问南宫无禁。
南宫无禁摇了摇头:“我要是能算出这个来,这次早就不带你们这批祸害进瘴岭了。”
陆沉明点点头,确实,能影响到天象变化的生物,不用想也不知道不是他们所能触及的,当下之计,唯有快速赶路。照南宫无禁所说,过了小西天以后都是一路坦途,一行人只要脚程加快一点,子夜之前走出鬼蜮迷沼,摆脱这可怕的瘴岭是不成问题的。
队伍照例是南宫无禁打头,范是殿后,陆沉明居中。为避免引来也野兽,便也不打火把,南宫无禁手指一捻,指尖便燃起橄榄那么大的一小簇火苗,几人就接着这微光,匆匆行走在鬼气森森的树林子里。
谁也不说话,只听沙沙的脚步声响。
走了一程,守礼喊起累来,古魅儿也有些力竭,南宫无禁道:“那便歇一小会儿。”
“不行,”陆沉明断然道,“月晕越来越重了。”
几人这才想起头顶上还有一轮恐怖的月亮,抬头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那白惨惨的纸钱样的月亮,不知何时竟变得像一面锣那么大,而周围的血晕是那么明显,就像用一枝长锋狼毫的粗毛笔,沾着猩红的颜料,浓墨重彩地勾勒了一圈。
“快走。”南宫无禁收起一贯的调笑,厉声道。
这次不用她催,所有人立刻跟着她埋头前行,时而左绕,时而右拐,那轮血晕冷月印在各人心头,令人不由得噤若寒蝉。
又马不停蹄地走了许久,守礼喘着气,怯怯地道:“我想,或许这血晕凶兆也未必就要落在咱们这里,说不定别的地方……”
陆沉明沉声道:“别说了。”
“但是……”守礼有点不服气。
“我们昨晚睡的时候,鸟叫,狼嚎,听得见吧?”陆沉明声音压得极低,“你现在,能听见什么?”
除了一行六人匆匆的脚步和喘息声,四周静如死地。
守礼倒抽一口气,顿时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了。
面前突然一黑,南宫无禁掐灭了指尖的火焰,道:“停。”
“怎么?”陆沉明等人同时问道。
“不对。”南宫无禁道。
陆沉明心中咯噔一跳,忙道:“怎么不对,路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