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后。
故阳镇是娲神国一座毫不起眼的边陲小镇,娲神国位于伊古大陆的北端,而故阳镇则位于娲神国的最北端,紧邻着常年风雪连天的伊古冻原。故阳镇和伊古冻原之间没有守卫森严的边防——伊古冻原浩瀚无垠,却天气酷烈,人迹罕至,有什么可防卫的?
然而遮天蔽i的风雪之中,却有一道黑影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娘娘庙大街是故阳镇南北向的主干道,街北口,也就是靠近伊古冻原的那头上有一座娲神娘娘庙,不过就算以故阳镇这个不甚发达的小地方而言,这庙也够破的了。香火孱弱,门口还盘踞着一窝小乞丐。
“什么?你是说,伊古冻原上的龙树林,全毁了?”离庙不远,两个买菜的大娘正在聊天,矮胖的那个瞪着眼睛,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
和她说话的妇女脸颊上长了颗大痦子,上面还长了几根白毛,很为自己的消息灵通而得意,便点了好几下头,道:“可不是嘛,说是一眨眼间,全毁啦,沫子都不剩。天蛮国的蛮子亲眼看见的呐!”
胖妇女一拍大腿:“那,那神族不得怪罪我们?”
痦子龇着牙花笑起来:“神族,哈,他们都消失了好几万年啦,天知道还在不在呢。要不然,他们的龙树林子也不能教人给毁了。
听说那些水晶柱子一样的龙树每一棵都得有五六人合抱那么粗呐!再说了,说书的不是说嘛,伊古冻原原是神族的地盘,他们在的时候一年四季都是chun天,果子都长那么老大。现在的冰都冻结成什么样啦,我看那神族是没指望了,说不定啊,什么神族不神族的,压根就不存在!”
“哎哟,伊古大神娲神娘娘在上,你说这话可造孽了,”胖大娘的双下巴抖了抖,“咱们‘故阳镇’在神族语里不是‘亲切的邻居’的意思嘛,哪能说没有神呢!”
“你这是瞎迷信!”痦子妇女很不以为然,指着不远处的娲神庙,“你看,连娘娘庙的香火也不旺盛了,还是好好伺弄庄稼,全家吃口饱饭才是正经!”
小叫花子低着头,慢吞吞地从两人身边走过,那些话像一群马蜂一样涌进他的耳朵。他整个人简直像从泥潭里刚捞出来的那么脏和臭,两个妇女不由皱着眉捂住鼻子,赶紧走开了。
陆沉明慢慢地走到娲神庙前,看见女神泥塑前放着几个面皮发灰的风干馒头,灰蒙蒙的眼睛便露出了一丝光,没注意门口那群赌石子玩的小乞丐,扶着门框走了进去。
他觉得自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靠着发霉的馒头和雪水,拖着满身伤痕的身体,在冰天雪地里走了整整六天,才来到故阳镇。重新投入人世的感觉竟令他觉得有几分陌生。而脖子里那块浸透过江涛和他的血的界玉,则是支撑着他咬着牙不死过去的全部力量来源。
铁棍状的“十净天”挂在腰上,一步一晃荡。他并不怎么在意秃头老者关于“十净天”和所谓“器息”的那番话,即便这世界比较诡异,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很清楚自己压根没有什么武学天赋——虽然他确实感到一丝丝寒气进入自己体内,但仅此而已,更别提什么幻术、蛊术、魔族。
一路走来,他从路人的谈话中知道这里属于娲神国,位于伊古大陆的北方,毗邻他来的极北之地“伊古冻原”。伊古大陆的西面则是天蛮国,和娲神国的关系很微妙,时好时坏。这里人的生活习惯、衣食住行都和中国古代相仿,大街上走的也都是普通人,没看见谁动不动就牵着一头猛犸象飞檐走壁,或者手上掂俩火球玩的。
陆沉明面对这个似是而非的奇异国度,像个游魂一样行走,却不知道何去何从。而腹中的极度饥饿则驱使他木然地抓起供品馒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江涛死之后,他明白了,不管回不回得去,不管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他陆沉明都要活下去,连带兄弟的份,绝不退缩!
“喂,小子。”
陆沉明回过头,一个和他外表年龄相仿的小叫花吊儿郎当地站在他面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
小孩的玩意。陆沉明不理会,兀自埋头狠吃。
“你是聋子啊!”小乞丐生气地走近两步,立刻捏着鼻子退了回去,“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臭,从粪池里爬出来的啊?!”
“那你应该去吃屎,不应该动我们的馒头嘛!”另有几个小乞丐围了上来,一人说完后引起了哄堂大笑。
陆沉明啃了一整个馒头,觉得好一些了。便拿起下一个。
“喂,说过了那是我们的馒头,你找死吗?”又一个小乞丐叫道。
陆沉明抬起头,登时吓得这群小乞丐退了好几步,吱哩哇啦怪叫起来:
“鬼啊!”
“丑八怪啊,比丑八怪的爷爷还丑啊!”
“又丑又臭,粪池怪啊!”
“怎么了,吵什么!”
一道稚嫩却硬装作老成的声音响起,小乞丐们自动分开一条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乞丐嘴里叼着草走进来,一脸不耐烦,看样子像是这群人的头目。他的身形和别的小乞丐差不多,也饿得瘦骨嶙峋,也就显得一双原本就不小的眼睛特别大,像只青蛙。
见陆沉明比他们还瘦弱凄惨的样子,青蛙大度地挥挥手:“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快点走开。”
陆沉明点点头,揣了几个馒头入怀,往门外走去。
青蛙伸腿拦住他去路:“把馒头留下。”
陆沉明抬眼看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