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陆沉明此时能睁开眼睛,他只会比现在更加惊骇。
银筝上,如天魔附体般疯狂弹奏的,不是阿芒的一双纤纤玉手,而是墓血竭的几千颗牙齿!它的嘴现在更像一只外翻的大口袋,露出密集的牙齿,一根根琴弦在它牙齿之间宛如通了电的高压线。
而阿芒则闭着眼睛,不去看血滴渐渐从陆沉明的全身皮肤中渗出:这正是身体承受不住强压的表现。若不是有甲衣护身,恐怕陆沉明的身体早炸裂了。
满场中只有墓血竭处在狂喜之中,几千颗尖牙银光闪闪,上下翻飞,银筝在它口下如濒死的羚羊般不住颤动,任凭蹂躏。若此时有旁人在场,即便不在这魔音的攻击范围内,听见这曲调也要发疯,会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这更激烈、更残酷、更不像曲调的曲调。
然而不多时,音阶一拔,竟然又生生地升了一个调子,越发急促尖锐,直如千军万马朝陆沉明身上碾压而去!
而承受力本就是陆沉明的软肋,嘈嘈切切之声中,杂乱而可怖的画面如龙卷风一样在他脑子里飞旋,巨大的压力逼迫得五脏六腑要从口中挣逃,陆沉明几次想咬破舌尖,恢复一丝神智,却在又一拨更癫狂的琴声中被整治的更加狼狈。
阿芒忍不住轻哼一声:不知为何,对于杀掉这个闯入者,心中竟然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很陌生,难以言传,仿佛现在发起攻击的是陆沉明,受伤越来越重的,反而是陪伴她的墓血竭一样。
墓血竭却兴高采烈,口齿霍霍,涎水不断滴落在琴上——它要开饭了。
咄——
“咿呀!”
墓血竭惨叫一声,琴声登时中断。阿芒讶然睁眼,发现一根两尺长的锈铁棍落在墓血竭身边,那个少年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气喘吁吁地道:“我说怎么突然变这么难听,原来是**在滥竽充数!”
墓血竭正在兴头上,冷不丁被一闷棍砸飞,一时半会儿还真有点回不过神。陆沉明一个箭步蹿过去,一脚狠狠踩在它脸上,顿时踩断几十颗牙齿。
“你姐姐没教过你,对客人要礼貌吗?白痴!”陆沉明说着,一拳砸了下去!
不等墓血竭反应过来,陆沉明脚尖一勾,将铁棍捞回手中,便是一顿狂风骤雨似的猛砸。墓血竭的生命力却异常顽强,无论陆沉明下手多狠多重,它不仅死不了,还能在眨眼间恢复原状,便是砸落的那一地牙齿,不一会儿也都长了出来。
“真是妖孽,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怎么不收了你……”
陆沉明停下手,墓血竭反应奇快,顿时一飞冲天,紧接着一声惨叫落地——陆沉明死死踩着它的尾巴。
“住手!”一声娇呼。
陆沉明回过头,阿芒语无伦次地道:“你不能杀它,它……”
“它,杀过不少人吧。”陆沉明叹道。
阿芒一时无言以对,心念一动,抬手要对付陆沉明,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下手。
陆沉明无惧地看着她的双眸,道:“你对我下手,我无话可说,你有你的苦衷。”
顿了顿,道:“对不起。”
说完,他一拳轰砸下去——寂灭领域!
领域之内,万物成灰。
噗——
墓血竭化为一捧血雾,尽数洒在陆沉明身上。
一时间,风吹过来,树叶沙沙作响,谁也没说话。
过了良久,阿芒垂下手,幽幽叹道:“我也知道,小竭早晚会有那么一天。血竭本是补血之物,墓血竭却生来极度嗜血,这,是它的不幸。”
“兽吃人是天xing,但我总不能拿自己喂它,”陆沉明道,“所以我说,对不起。”
顿了顿,又道:“对你,也是对它。”
阿芒一时没有回答。这少年说话的态度她从未遭遇过,行事也超出她的想象。这是个好人,还是坏人?不对,他更像是……
是什么,阿芒自己却说不清楚了,心中一片茫然。
良久,她淡淡地道:“罢了,我不怪你。”
一阵风过,吹起少女杏黄的衣衫,显得她有些单薄,陆沉明看在眼里,道:“等我破了这影阵墟,你便可脱离此地的禁锢了吧?到时候你去看外面的花花世界,可爱之人,可爱之物看也看不完,你大可再养别的宠物,还会遇到许多有趣的人。”
阿芒愣道:“和你一样有趣么?”
陆沉明莞尔:“比我有趣多啦!”
他这一笑露出孩童般的稚气,阿芒不由心中一迷:这小小少年,笑起来竟叫人忍不住跟着他高兴,说出的话却不像一个孩童能说出来的,但无论如何,他的真诚令人心生暖意。
陆沉明见她凝神沉思,脸颊上却慢慢飘起两抹绯se,仿佛清晨的霞光撒在雪地里,衬得她整个人也多了一分娇俏。
阿芒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se白了一层,怔怔道:“我自出生以来,从未踏出过墟外一步,出去只怕蠢笨得很,徒劳地招人笑话罢了。”
“你若蠢笨,那我就是笨到姥姥家了,”陆沉明笑道,“你放心吧,出去之后,只怕喜欢你,想同你交好的人绕地球三周半也不止,到时候我这丑八怪可只有靠边站的分。”
阿芒轻叱道:“胡扯。”
“千真万确,否则我变成你的小杰,被人当皮球踢。”陆沉明半真半假地赌咒道。
阿芒一笑,不再多言。
陆沉明嘻嘻笑道:“你要是害怕出去后不能适应,我还可以教你。我二十年信誉保证,分文不取,教会为止。你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