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一点小伤……还好。”
和欣当然不会相信他还好,但视线实在太黑,只能靠摸索来确定他的方位。感觉自己的肩头有粘稠液体一直在渗,滚烫而温热,顺着摸过去,终于听见他极轻微的闷哼,然后就是大滴冷汗浸下来,他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话,“我没事。只是不能……动。”
那样不动声色的一个人,语气已经有了颤抖,和欣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呼吸,却还是镇定问她:“我该怎么做?”
他似乎在强忍着痛苦,呼吸都很是艰难,隔了好久才开口。这样近,可他的声音已经虚弱得几乎听不清:“想办法先出去,叫人,找信号,报警。”
可是太黑,和欣什么也看不见,雨也一直没有停,哗啦啦地往下掉,只是让人心慌。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摸索,又怕触碰到他的伤口,不敢太过用力。好半天下来,她连门在哪里都没摸出来,自己却已经浑身湿透。
“手电在我的座椅旁。”
她顺着他的腰`际往`下`探,明明已经刻意放轻,可苏言的倒吸气还是让她心蓦然一紧,终于摸到了手电,咔地一下打开,车厢被照亮,这才看清车子整个是倾翻的,正倒在高架下的沟堑里,右边的车侧窗全部碎裂,挡风玻璃上全是蛛网一般的裂痕,方向盘已经严重变形,而苏言正是被方向盘压住了胸口。
眼前的景象让和欣瞬间红了眼眶,苏言额头上的伤口触目惊心,本就是肤色白皙,此刻却像是已经消弭了血色,惨淡得吓人,连带着薄唇都是铁青。他本是穿着淡蓝的衬衫,却是全被鲜血染透,最糟糕的是,她根本找不见伤口在哪里!
和欣忍不住,眼泪大颗就往下掉,他却虚虚笑了笑:“小欣,别哭。”
她怎么可能不哭?
苏言说,“请……找点水,我觉得……渴。”
和欣连忙就着手电筒的光,在副驾驶夹缝里找到几瓶滚落的矿泉水。她哆嗦着打开,本是想递过去,可他的右手手指全部夹在了手刹之下,正是被车顶挤压着,根本没法动弹。常言五指连心,五个指头全被夹住,那痛该是有多剜心!
她想都不敢想,只是小心翼翼地喂他喝水,怕他呛住,只是喂了一小口就要将水收回来。感觉自己的手一抖,是苏言剧烈地咳嗽,几乎要把肺腔都咳出来,她攥住手腕处的袖子,本是想帮他擦拭嘴边的水渍,不料苏言猛然咳出一口血来。
和欣立刻丢下水瓶,惊魂未定地问:“你怎么会咳血?到底是哪里受伤了?快告诉我!”
他竟然唇边带笑,“别担心,死不了。”
她哽咽得再发不出声音,手慢慢地解着他衬衫的扣子,苏言没拒绝,只是因着巨大的疼痛而闭上眼。解到第五颗的时候,他终于再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喘气,胸膛剧烈起伏,她低头,有一块锋利的倒三角玻璃片映入了眼眶。
血液已经在衬衫上结成了紫红的痂,黏连着皮肉,被她稍稍一扯,就又破裂,汩汩往外流。和欣不敢问他疼不疼,答案是可想而知的,但苏言总是有读心的本事,尽管话都讲不完全,还笑着安慰她:“只……是小伤。没……关系。”
可她已经泪流满面。
她突然想起车上是备有应急医疗箱的,可放在了哪儿?艰难地爬向后座,没头脑一顿乱巴拉,竟然让她找到了那个白色小盒子,手一直在抖,费了半天才打开。里面有绷带,有碘酒,有云南白药,还有止血的中医药粉。她慌慌乱乱地将粉末倒在伤口上,灰白的颗粒一下就被染红,她将一整包全部倒上去,又迅速被冲开。
苏言已经满头冷汗,眉峰蹙得化不开,愣是一声不吭。和欣心里发酸,苏言若不是抱住了自己,替自己遭受了车厢撞击的重力,只怕现在浑身是血的就是她!这样一想,心里更是难受,泪水就止不住。他的气息哈在她耳边,声音虚浮,却还是那两个字:“别哭。”
只是一张口,唇角就有血溢出来。
和欣费力抬起手,去替他擦拭,失血过多,他的脸颊已经冰凉。发动机早被浇熄,车内的温度也是极低,和欣将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外面的雨淅淅沥沥,怎样也停不了,车里的空气潮湿而闷沉,还有奇怪的味道在蔓延,不能再等了,再等只怕苏言就没救了!
舍不得,又害怕她走了苏言出事,只是望了又望,确定他是醒着的,才在他耳边轻轻道:“一定要等我!”
苏言苍白笑了笑。
她借着光,艰难地扳开车门,冷风一下就侵袭进来,她打了个寒噤,又转头嘱咐:“一定一定要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和欣一离开车,就被雨水浇得通透,她根本顾不及,只是一直往前跑,一直跑。已经能看见前方居民点的灯火,不耐走大路,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下冲,见了门就敲。里面很快传来声响:“谁啊?”
她声嘶力竭:“救命——”
门开了,竟然是穿着黑色作训服的公职人员。她这才看见门上的牌子,六道水巷社区办事处。心陡然一安,刚才跑得太用力,这会已经全身虚脱,那人刚要请她开口,她就要倒下去,幸好被及时搀住。
握着热水杯,极简要地说明了经过。工作人员立刻就扶她上了车,然后就是警笛轰鸣,各种人声脚步声,响在嘈杂的雨声中。再下车的时候,救护车已经赶来,停在高架上面,三四个白大褂的医生面对翻倒在沟堑里的事故现场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