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吱呀”一声,我转过头,木帘窗下的榻上竟卧了一人,修长身姿,淡青色深衣,手中轻握一卷竹简,长长的衣袂从手间一直垂落到地上,好似水波一般柔软,窗外的疏木摇落在他玉白的脸上,光影交错,斑斑驳驳,恍如浅眠的仙人。
这个男人,不是张良是谁。
将帛布摊回案上,轻步走到塌边。
三月的洛阳还有些凉,清风夹着一两丝春雨透进窗棂,吹在人脸上凉凉的。
他侧着脸朝里躺着,身上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毯子下滑到了腰际,偏暗色调的毯子映着他身上淡蓝色的深衣,疏淡的好似天际的云。
伸头往里探望,他阖着眼,面容优柔淡祥,修长的眉一直划入发际,细细密密的,异常的柔软,睫毛一根根乌黑纤长,在眼周投下一层厚厚的阴影,唇色淡粉,即使是睡着了,似乎也带着让人脸红的似笑非笑。
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气度,这个男人,绝对有让人迷醉的资本。心底喟叹一声,我拉起毯子的一角,盖到他胸际,抬起眼,不妨,正撞进他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眸。
那是一双幽深好似大海一般的眼眸,漆黑,悠然,含着笑,带着微微清风般的雅淡。
我一愣,张口便道:“你……醒了?”
“嗯”他轻笑一声,再自然不过的应道,声音舒雅,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轻柔。
“你什么时候醒了?”
“刚刚”
他优雅起身,随手将竹简放到榻上,下了榻,缓步走向案边,深衣下摆因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拖曳,轻软的好似春日里的水波。
“阿若为何要盯着良的衣摆?”张良蓦然顿住脚步,随意翘眼,顾盼轻笑,清雅的嗓音微带些柔柔的暗哑,那□并不比窗外减了分去。
我轻咳一声,移开目光道:“不是,其实我……”
“不是什么?”张良失笑,状似无意的端起案上的水杯问,“阿若……可是喜欢良?”
我抬起头,他正掀起眼眸,漆黑的眼眸轻柔含情,无声的对视,静默的内室,唯有窗外细微沙沙沙的雨声和一两声鸟鸣在回应着。
窗外的柳枝开始吐绿,三月的洛阳,微微冒尖的草芽在我的心底好似野草般疯长。
喜欢……喜欢吗?喜欢!可是,真的要抛弃现代的一切,永远的离开家人,留在这里吗?
即使留在这里,眼前这个男人,值得我舍弃这一切吗?还是只是当一切都是梦幻,只是玩笑,含笑的过去?
“阿若”
他低柔唤道。
我咳嗽了几下,微撇开眼看着窗外,轻声问,“那……你呢?”
“良吗?”
“嗯”
张良柔笑一声:“阿若不该知道良的心思吗?”
我声音渐低:“我怎么会知……你什么心思,你这样……总是算计别人……”
喟叹一声,张良笑着摇了摇头,放下水杯,走近几步,俯身道:“那阿若可要听好了……”
“嗯”
“良……”
“大人”
一道声音打断了张良的话语,我骤然回神,扭头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才发现自己和他的距离太过暧昧,忙后退几步。
那小兵也顿住了,似乎察觉了什么,无措的低着头,张良顿了话,转过身问:“何事?”
“禀大人,大王带了几位大人来了,就在前厅坐着,特命小人请大人出来,说有要事相商!”
“回复大王,良速速便来”
“是”
那小兵慌忙去了,张良回身。
“……阿若”
“嗯”
“别再离……”
“子房,汉王有要事相商,你还是先去吧,正事要紧!”
张良垂眸,婉然一笑:“嗯,过后继续也未为不可”说完转身,到了门边顿住,转身柔声道,“阿若,不随良一道去吗?”
我摇头:“我想一个人静静!”
“嗯,也好,不要走太远,项王的人已经到城内了……”
项王的人,是那些间隙杀手们吗?
我一笑:“嗯,我知道了”。
他看着我,唇角轻勾,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转回头,随手拿起墙边的斗笠扣上,缓步走入轻绵的雨幕,衣衫翩跹间,身影远去,透明的雨幕,幽蓝的深衣,渐渐的,和雨幕连为一体。
我垂下眼,抚着脸颊,脸颊有些微热,脑海不断闪现他离去时那道意味不明的笑容。
那个笑到底包涵了什么,他对于自己,真的是喜欢吗,这样的男人,真的很难想象,他会喜欢上谁,他属于谋术,属于权力的巅峰,淡的像风,轻的似水,很难相信他会真正属于某一个女人。
出了门,站在廊上看,府邸中弯弯绕绕的曲径让人看不到尽头,撩清的潭水犹带着彻骨的的冰冷,花枝未开,一点点绿意散在枝头。
从竹编支架上取了斗笠带上,下了走廊,慢慢走出院落。洛阳的春日,蒙蒙细雨好似胧烟一般蒸腾着,泥土的味道夹杂着草味散在雨中,让我烦躁的心清爽了些。
纷纷扰扰的一年,从惊喜,害怕再到犹豫,彷徨,我的未来似乎明朗又似乎迷离。
现代的生活,曾经如此的亲近,现在却好似做了个梦,如果不是因为手腕上这条链子还在,我一度以为,现代的一切都只是梦一场。
伸出手,团团展开,一点点拉开厚重的衣袂,冰凉的雨丝一道道滑过我的手臂,然后滴落。手腕上那条细细的链子好似一个重重的枷锁,牢牢的封锁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