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斯跟随在马夫的身后,走向平民住宿区。
在这一路上,他发现到经过身边的人总是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他们穿着朴素,身上没有一点装饰。一个金币就能买到的,质量下乘的法师袍和贴身的短打是一路上近乎不变的风景。而安格斯做工精良缀着宝石的衣服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他在公爵府呆的太久,已经习惯了奢华精致的衣食住行,现在再次回到平民聚集的地方,才恍然大悟自己的特立独行。
而他两手空空,好似不事生产的大少爷,车夫在此时在别人眼里就像是他的仆从。
安格斯终于想清楚了投射在他身上的怪异眼神——羡慕和嫉妒在其中翻滚。
而同时,他也彻底明白到泰伦斯的用意。
他原本以为,泰伦斯让马夫来送他入学,不过是想要羞辱他而已,但现在看来远非如此。即使一个马夫在阿尔德雷特府中是多么的不起眼,用得起仆人在平民的眼中也是富贵的象征。泰伦斯让安格斯在一入学,就和周遭的大部分同类隔开了距离。
就算在商斯这样的做派算不得什么,可是一个连贵族身份都算不上的公爵府养子又哪里值得注重利益的他们来攀谈呢?
泰伦斯在试图阻断安格斯的交际网。
安格斯呆在公爵府中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他当然察觉到他那位尊贵的兄长并不喜爱他——不仅如此,还充满戒备。但泰伦斯平常的表现无不在释放一个信号:我并不屑于同你计较。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却遭到了对方的算计。
安格斯突然感到血液涌动的沸腾感。
他意识到泰伦斯的做法之后,第一个反应并不是生气愤懑,而是激动。泰伦斯这样的行为背后,所代表的含义就是他十分在意安格斯这个潜在的威胁。
这种被敌视的感觉,反倒让安格斯一扫之前受到打击的沉郁,升起一种受到重视的快/感。
——即使泰伦斯的地位是多么高高在上,身份如何尊贵,他仍然在忌惮着我带来的阴影。
安格斯的眼睛闪烁不定,他战意盎然,决心要与泰伦斯一较高下。
即使目前他处于劣势,也阻挡不了安格斯心中熊熊燃烧的野心。他可是在泰伦斯面前说过,总有一天要出人头地。
——而那,我会代替你坐上高位,俯视你在泥潭中打滚求饶!
而现在,安格斯想,我要先解决掉你给我留下来这点小难题。
他带着那个马夫走到一边人烟稀少的小路上,说道:“你送我到这里就可以,我会自己去宿舍。”
马夫有些踌躇:“少爷让我为您打理好一切,我怎么能做到一半?更何况您的行李这样重,您该怎么带着它们一个人离开?”
“你的担忧叫我感动。但你不必为此担心,我该一个人学会独立,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帮助泰伦斯哥哥。而我决心从现在开始。”安格斯笑着说道,他拽下自己衣服上点缀的宝石碎片,交到马夫的手里。“你一路帮我拿东西,我身份不高没什么可以答谢你的东西,这些送给你,也有些价值。”
马夫连连摆手,说道:“我身为下人,服务您是我的本分,怎么能借此要您的答谢。”
安格斯执意把东西塞进马夫的手里:“每一个对我抱有善心的人,都值得我真挚的感谢。你的善良当然值得这些,若你觉得这东西并不能给你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也可以把它送给那些需要的人。我给你的是心意,而并非是金钱。”
安格斯垂着眼睛,可爱稚嫩的脸上写满了真情实意。马车因他的劝说脑子里一片迷糊,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值得感激的事情;又被安格斯的举动所感动:“您真是个好人,安格斯少爷。我祝愿您早日心想事成,变成一个优秀有能力的贵族。”
“我也相信我会成功。”安格斯说道,他想要的东西势在必得。
安格斯将马车打发离开,他并没有说什么“我一个人去宿舍的事情不要告诉泰伦斯哥哥”的话。万一马夫对泰伦斯忠心耿耿,这种说法只会叫对方心中起疑。
就算马夫真的没法管住自己的嘴,安格斯也十分肯定博格会把这件事处理好。这个执事长对泰伦斯可不是那么一心一意。他虽然不太明白博格为何对自己好言好色——他当然知道对方并不是真的想要扶持自己,可对泰伦斯却也不是真心——这难道不是一个值得拉拢的帮手吗?只要叫博格知道自己并非一无是处,而是有能力和泰伦斯相抗。
安格斯一边想着,一边把身上太过值钱的东西都取下来,并把一些没必要带着的贵重物品丢弃。
若是在贵族当中也许他还会束手束脚、不知所措,但他在平民的世界里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人们的优点和劣根性,安格斯不知道见过多少。
他没法编造一个可怜的身份去欺骗别人,这虽然能够得到贫穷者的好感,但迟早有一天会露馅。他只需要在自己目前的身份上加一点修饰词——一个同情贫民的尴尬养子,最重要的是他也曾贫穷困苦;一个正直努力的奋发向上者,为了自己的理想和未来刻苦勤奋。
穷人们需要平等,商人们欣赏奋斗。而恰如其分的高雅会叫这群人下意识对他心怀尊敬。
安格斯整理了一下衣服,摘掉了那些闪闪发亮的宝石,浅米色的衣服也不再那么引人注目。他勾着唇角看着地上散碎的宝石碎片,抬脚把它们狠狠碾入土中,提起分量轻了不少的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