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想到状元郎还能若无其事的继续行走于宴席间,喜色盛,酒水兴,好似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坐在席上的陆离忽而面色一变,直直从座上站了起来,同桌之人纷纷朝他看来,而后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也看到了正在往新郎官走去的姚千里。
陆将军虽年岁不大,可素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之人,于人前则更是掩饰的彻底,那张冰面上除了偶尔客套的牵唇而笑,几乎看不出别的表情来,可是今日这位少年将军却是频频反常,追其源,不过都是为了那今日带来的女子,在场诸人无一不是官场人精,当下心中便有了计较。不过尚还有些精中之精的,一时还弄不清陆离真正心思,真情抑或是只是假意表象,便持了观望之姿,静待后面态势。
姚千里终于走到林群芳跟前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眼光都汇了过来,估计到了这时候诸人心神也都早已经回了过来,面上虽然都掩饰着,可是眼底分明都是欲看好戏的兴奋。这人世从来不缺少好事者,无论是哪个阶层什么地位,上层者好上层之事、上层者之事,而于下者,则好平细琐事,柴米油盐涨了价钱,城头痞子调戏寡妇。
早在开宴之前陆离就打算将姚千里送回去,可是姚千里却不肯,只不过神色间却似乎是已经无碍了,看陆离紧锁着眉头甚而还反来安抚他,道:“将军且放心,我还记得今日是为何而来,不会做出出格之事。”
而后男女分了席。
……
姚千里朝着林群芳盈盈一福,姿态礼数丝毫不差,“状元公大喜,奴家有三杯祝酒为礼。”
众目睽睽之下,状元郎自也不好推辞,便干脆做出了大度的样子来,“夫人费心。”
双手合执一杯酒,举于面前,附温文一笑,“一杯,敬天下所有数载寒窗终得苦尽甘来,金榜题名男儿汉。”
状元郎闻言脸色微变,可是眼前的姚千里已经仰首饮罢杯中酒,他便也骑虎难下,只得随之举杯。
姚千里一杯酒下肚,似乎人也更高兴了些,竟还遥遥对正看着她的陆离微微颔了颔首,而后方才举起第二杯酒,“二杯,敬天下所有天做红娘地做媒,合良辰吉时,抱得美人男儿汉。”
状元郎这回未再有停滞,举起手上倒得满盈盈的酒盏,昂首一口饮下,似乎只待她快些说完敬完喝完。
“三杯,”姚千里忽而想到了什么,喉间一堵,垂首自去理了半晌,方才又抬起头直视着林群芳,接着道:“三杯,敬天下所有子诞时父不在,妻难时夫不闻,妻异而子不绕膝,妻贤子孝男儿汉。”
林群芳有些不明所以的顿了一顿,然忽而就面上一白,不敢置信的看向姚千里。
姚千里也抬眼去看他,眼中不知何时已经有了湿意,然她却给了他绚丽一笑,唇轻启,“状元公大喜,从此桥路不同道,老死不往来。”说罢转身而去,不带一丝留恋与迟疑。
这最后一句几乎是含在嘴里说的,只说给了他听。
林群芳僵立了许久才想起好像还有最后一杯酒还没喝,然抬手欲饮时却发现手中已经空空如也,满目的去寻,最后只在地上找到一堆残骸,竟是不知何时从手中脱落,又碎了的……
……
姚千里直直朝着陆离走去,脚下渐渐开始有些飘忽,她从不喝酒,方才连饮三杯,又灌得那样急,她早就预料到会是这般下场,只是没想到这酒劲来的这样快。
陆离慌忙走过来,在半道接住了她,人落入他手腕中的那一刹,他竟然有些颤抖,好似是这世上顶重顶重的东西落到了他身上,稳稳的砸向他,而他,却诡异一点要避开的心都没有……
姚千里尚还能辨得清来人,仰面迷离一笑,轻轻唤道:“陆将军。”
陆离看着她,看她泪迹未干的眼,和挂在唇角的笑,忽觉一股涩意涌上喉头,半晌后,方也冲她一笑,道:“夫人将帅之风。”
姚千里却已经睡了过去。
她这一睡自酣畅,却不知后头之混乱。
方才姚千里那三句祝酒词没有一点撒泼谩骂之处,可却是莫名的直击到人内心之底,原本打在姚千里身上嫌恶的眼神,竟然不知不觉间就削弱了不少,而相反的,那状元郎身上便被加上了层层猜疑。
可是这状元郎却像忽而间换了个人一般,对周遭只视而不见,之前的嚣张之色丝毫不再,只一味的盯着姚千里,眼中竟是挣扎之色,好像迫不及待的想从她身上看出什么来。
“锦出,时候已经不早,你回屋歇息去吧。”岳华走到状元郎身后,如斯道。
状元郎一凛,面上本就不易察觉的愧色立时便就散了去,转而恭谨回道:“小婿这便就退下了。”
他这里话音未落,忽有就个丫头仓惶跌进场中,“不好了,小姐上吊了!”
这可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姐自然是岳相爷家的小姐,今天的新娘子,岳青青。
岳华脸色大变,几乎是一停未停,转身便往外头走去,几步后便是更急,堂堂右相,竟不顾睽睽众目,当堂就跑了起来。
状元郎亦随后而去。
众人哗然,道今日这场婚宴真真是波澜重重,极尽朝堂官员后院之大事。
陆离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人群之后,此时正往偏门走去的那个报信丫头,牵唇冷冷一笑,而后俯首离得姚千里更近些,轻声道:“夫人,我们回府去。”
睡梦中的姚千里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