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媳妇丫头们又开始进进出出正屋时,静默的庭院才又逐渐鲜活起来。下人们全不知发生了什么,行动间不由带着丝莫名的踟躇,只在廊下小心翼翼穿梭着。
黛玉捧着盏茶对着“喜鹊闹梅”的窗棂出神,心下正琢磨着老太太这事出手太快了,袭人这事自个儿才只浇了一勺油,也不知火候够不够。老太太到底会怎么处置呢?倘若袭人经了这回后还能留在宝玉房里,只怕老太太就是默许了。真这般的话,往后再想寻着她的不是,可就难了……
好在没多久给她解惑的人就来了。
在听得李嬷嬷扯着鸳鸯给她介绍说,以后鸳鸯就在宝玉房里当差了时,黛玉心下忽地一跳:宝玉屋里可没空缺,如今鸳鸯来了,那就是说有人走了……
眼前的一切仿佛不真实起来……
黛玉镇定地将茶盅放回几上,微笑着与鸳鸯道了贺,请李嬷嬷落座,吩咐小丫头上茶……鸳鸯落落大方地上前见礼,李嬷嬷在旁说着什么,一室的人都在微笑……
所有的声音,连同她自个儿的,都似从远方摇曳着传来……
如今瞧着,袭人应是走了……
香菱随她母亲走时,因黛玉与她接触本就不多,并不曾觉得有什么异样。
昨日宝钗过生,那预计的事件是否该发生黛玉本就疑惑难定,就算没发生,黛玉安心之余也不是没想过是不是那难堪也许本就不会发生——毕竟,谁会无故羞辱一个三品大员的千金?
可今日不同。袭人真的走了?那个以往时不时给她添堵,而且会在以后的日子给她带来更多麻烦的袭人,走了?……
一个没有袭人掺和进去的将来……
她所不知道的将来……
……
……
呵……
她有什么好不安的……
再怎样也好,总不会差过原来的命运……
不过才走一个袭人而已,亏她还一直想,这一回一定要风光散场呢,太不镇定了……
噗哧
黛玉轻笑一声
于是,所有的声画扑面而来,她重又置身其中
好在李嬷嬷今个儿着实高兴,也不用黛玉问话,自顾自地坐在黛玉跟前的小凳上说得起劲。原为着宝玉要进学的原故,按规矩过年后李嬷嬷作为奶娘就要退出去歇着了。不想宝玉房里如今出了这事儿,老太太震怒之余,虽打发了两个教养嬷嬷,却是亲口“返聘”了她,仍让她进来照看着宝玉屋里,更是给了她柄“上方宝剑”:若宝玉屋子里有任何不是,只管回了老太太去,老太太的原话是“……没得宝玉被这等不干不净的小蹄子给带坏了。”——李嬷嬷身边奶娘,本算是半个主子,应在宝玉屋里得头一份尊重,可实际上她素日可没少为这些丫头受宝玉的气,也就黛玉还肯为她说两句话。如今既得了这天大的脸面,少不得要来与黛玉摆上一摆……
黛玉笑盈盈地应着李嬷嬷的话,又示意身旁紫鹃给李嬷嬷续茶。复向李嬷嬷问道:“怎地老太太忽忽地动起气来?”
李嬷嬷假意叹了口气,道:“也是这帮小蹄子平日里被宝玉纵得太没上没下的,竟在老太太跟前也失了规矩。老太太给气得不轻,当时就撵了为首的袭人,又将绮霰几个各罚了三个月的例银。”
想来这就是此事的官方说法了。黛玉暗道,还是老太太思虑周到,袭人原是她的人,若是伏侍宝玉出了差错,倒是她老人家识人不明,倒不如说是冲撞了她老人家。罪名也重,也只是袭人自个儿行为不当,全没有宝玉什么事儿。又是连坐一片,倒真让不知情的人瞧不出什么来。
黛玉瞧着李嬷嬷那掩不住的得意,不由叹了口气……却才想起紫鹃一直不曾动作。黛玉不由侧头望了紫鹃一眼,才发觉她捧了茶壶失了魂般呆在一旁。当着外人的面,黛玉也不便说什么,只得轻咳了一声,紫鹃这才回过神来,上来添了水。
李嬷嬷絮叨了半日,方才神清气爽地要告辞,黛玉想着往日里与她共同对付宝玉的情份,倒不好不提点她些,“……宝玉素来是个长情的,且又惯常极维护女孩儿。袭人伏侍他多年……如今这一下子热刺刺地去了,倘若他下学回来知道了,还指不定是要闹成什么样呢。可要劳烦嬷嬷多费点神了……”
黛玉这话虽轻浅,却正在点子上。但凡知道宝玉性子的,不由都皱了眉。李嬷嬷的欢喜劲立时就去了五分,且又眼看着天色不早了,宝玉眼见就要下学了……往后的得意还得等过了今日这关才行呢,李嬷嬷终于认识到难度所在,忙忙地辞了黛玉一径想法子去了。
两人一走,黛玉就蹙了眉转眸来看紫鹃。紫鹃此时已回过神来,见黛玉瞧她,遂低了头轻声道:“……老太太多少年都不曾发落过人了……”
润妍不由嘟着嘴道:“又没听着挨罚又没听着板子声,有什么吓着了的。”她们素来不大待见袭人,今日没瞧见她什么热闹,心下甚是不以为然。
紫鹃白着脸撇了她一眼,声音仍是低低的,“若是挨顿板子倒也没什么,只这么不声不响,也不知打发到哪儿去了才……”
月梅听了一竖眉哼道:“谁让她妆狐媚子了?自己不尊重,安着坏心要往下流走,可怨不得别人。凭她被打发到哪儿,都是她自找的。”
二小只是年幼经得少,现下听得她两人这般说法,略想一想也都沉默了下来——身为奴才,打骂责罚都是轻的,就是打死了,也算好的,可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