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声从任新良家离开时,深情的看了一芳片刻。满脑子都是一芳,挥之不去。也不知道平桥到韩桥这三十来里的夜路自己是怎么骑车回来的。/p
回到家,似乎没有了过去的坚强和坚韧,对着一芳的照片,捶胸顿足,痛哭流涕。他知道,这不能怨一芳,更不能怨她娘,也没有理由怨她的丈夫新良。但是,就是心里堵得慌,无论怎样也放不下一芳,没有办法说服自己。/p
他打开门,踉跄的来到舀水踏子,坐在水踏板上,两脚泡在水里,注目着一芳出嫁坐的小船南去的方向……/p
水波和秀珍已经是第五趟来他家了,看到了应声,水波放心了。而秀珍感到十分紧张害怕,当年施步仁不分给她家过年的口粮,她也就是这样坐在水踏板上,然后一步一步的走向河心自寻短见的。难道应声也想不开?秀珍想去劝阻,被水波拉住,他轻声说:“让应声静一静,他太痛苦啦!”/p
应声自言自语:“一芳,你回答我,为什呢老天爷让你五岁就来拥抱我,而现在又残忍的把我们拆开。十五年的欢笑,十五年的泪水,点点滴滴都在心头,说抹就能抹掉的吗?这比厉大守对我用头悬梁锥刺股的酷刑还要痛苦,比被关押管制还要难熬,你知道吗?”/p
此时,东方透出了亮光,绣品市场上已经传来了进场出场交易讨价还价的声音。/p
水波拿着白酒瓶,拔掉瓶塞,轻轻的走到应声身边,把酒瓶递给他说:“伢儿啊,实在难过就喝一口吧!”/p
他猛抬头,又惊又喜的喊:“水波伯伯,秀珍阿姨!”泡在水里的腿一骨碌站立起来,一把抱住水波嚎啕大哭。“哭出来吧,这样好受些。”水波边说边搀着他走出舀水踏子下的泥淖,沿河坡拾级而上,让他上床休息。/p
秀珍摸了摸应声的额头,烫得厉害,便用湿毛巾给他冷敷散热,并请来赤脚医生给他瞧病。他是在运河救人泡水后又没有换上干衣服,长时间严重受凉又加上情绪十分低落才发热的,一粒扑热息痛,一身大汗高烧就退了。/p
众辉也从公社放映队专门赶来看望应声。想想五个好哥们儿,一芳无奈出嫁,厚强远走他乡创业,进炎锒铛入狱,真是世事莫测,让他俩委实感到莫名的酸楚。/p
众辉刚走不久,应声听到有人“咚咚咚”敲门,他打开门,嗨,原来是邮递员呀。/p
“步应声有包裹,江浪县城寄来的。”邮递员说。/p
应声拿起包裹仔细端详,啊,是耿叔叔寄来的,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他火急火燎的打开包裹,哦,是高考复习资料。/p
县委梁副书记作为走资派下放劳动自由后,当上了县革委会主任。他走马上任就关心农业生产和农技干部,这可关系到民生。在他的关心下耿会民也很快回到县农业局工作。会民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到韩桥大队询问应声的情况,当时让应声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还是水波给耿会民介绍了情况。当他得知应声读了高中,还当上了队长时,会民激动不已,“好,好,好”的声音,从电话话筒中传出,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能听到。耿会民是农业局中为数不多的文革前的农大毕业生,是农业技术骨干,深得县革会梁主任器重,回局不久,就被梁主任干预提拔为农业管理科科长。/p
应声把耿叔叔寄来的资料翻了一遍又遍,他急可耐的打开语文资料,啊,里面夹着一张县农业局的信笺纸。/p
应声吾侄:/p
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你父母把你深情的托付给我时,我答应他们像对待亲侄子一样照顾的,可是,你父母坦然自首的第二天,我就被施步仁等赶走,把你孤零零的扔下,无奈只能让两箱书陪着你。你在那一段漫长的岁月里吃尽了苦头,受尽了折磨。白阿姨回来后,诉说了你的遭遇,让我心如刀绞。/p
欣慰的是有学童、水波、郑严等同志关心你,还有一芳父母把你当儿子一样爱护。一芳娘凑了六角九分钱买了一斤猪肉煮好,自家人一块都没舍得吃,全部送给正在关押中的你,这是亲娘都难以做到的呀!听说为一芳换亲的事,一芳娘拖着卧床不起的身躯,蹦下床向你下跪,我和白阿姨都掉了很多眼泪。我想你不会怪罪一芳和她娘,你心中明白,她们比谁都难受。你要知道造成悲剧的不是她们,而是“穷”字!要让她们得到解脱,免受煎熬,只有你能做到,那就是你要尽快的从痛苦中走出来。/p
寄上全套高考复习资料,叔叔希望你甚至恳求你把全身心都投入到工作和复习迎考中,让一芳和她娘尽快得到解脱,哪怕神经上放松一点,能理解吧,孩子?/p
你的叔叔耿会民/p
x月x日/p
应声一遍又一遍的读着耿叔叔的来信,眼泪涮涮的流淌。第二天,又收到一封信,他心里希望是一芳寄来的,然而这怎么可能?让应声万万没有想到,果然是从平桥公社寄来的信。/p
应声哥:/p
请允许我改口这样称呼你。我从五岁至出嫁,都是和你在一起,有痛苦和煎熬,有喜悦和希望,同悲同喜十五年,这虽然已成为记忆,但它是我们人生的宝贵财富。在那些心酸而美好的日子里,你告诉我你父亲在你蒙冤面壁后,给你讲述了布叔叔夫妇的冤屈故事,我心中一直肯定这就是你父母的故事。你当时和你父母说你会“坚强”。在后来的日子里,你和我说得最多的两个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