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六甲。陈宅。
陈寿年静静坐在太师椅上面。呆呆望着前面,如果仔细观察,他的瞳仁一片茫然,找不到任何焦点。
随着马六甲事件爆发,荷兰人彻底撕下了伪装,丢弃了伪善的面具,他们将抓捕的汉人押到了海边处决。每天都有死人,竟然吸引了大批的鲨鱼到浅海处抢夺食物。看着畜生吞食人的肢体,荷兰人非但没有半点仁慈,还指指点点,当成了笑谈。
对于那些不敢反抗的汉人,他们也不手软,一口气增加了三倍的税收,逼迫他们为舰队出征买单。稍有怀疑,就去抢走财产。把人关进黑牢,自生自灭。
陈寿年愤恨无比,可他还有一丝侥幸,毕竟他的妻子是荷兰人,看在情分上,荷兰人不会动他的。
这种自信在三天前被打破了。他的小女儿出去降香。竟然被荷兰人抓走了,妻子急忙前去救人,也没有回来。前所未有的恐惧萦绕着陈寿年的心头,直觉告诉他,两个人只怕凶多吉少。
就在他傻愣愣的时候,突然家丁急匆匆跑进来,手里还拿着两件破烂不堪的衣服,送到了陈寿年的面前。
“这,这不是小姐和夫人的吗?怎么在你手上?”
陈寿年一眼认了出来,家丁顿时嚎咷痛哭。
“老爷。荷兰鬼子杀死一个人之后,就会送来一件衣服。夫人和小姐怕是……”家丁说不下去了,陈寿年就像是被雷劈重,整个人都变得傻了。
死了,死在了荷兰人手里!
陈寿年一度认为最可恶的朝廷就是大明,每一个官吏都贪得无厌,恨不得敲骨吸髓,逼得他背井离乡,成了天朝弃民。
比较起来,那些西洋人则单纯直觉得多,很容易哄骗,又讲究契约,靠着和西洋人合作,他才积攒起庞大的家业,甚至他还主动加入了洋人的教。
直到如今,面对着两件破损污秽的衣服,陈寿年终于看清楚了,野兽终究是野兽,永远都不可能变成人!
衣服被撕得稀破烂,上面沾着暗红的血迹,陈寿年甚至可以想象,妻子和女儿在临死之前,是遭到了何等非人待遇,又是如何拼死挣扎。
她们多么期盼着自己能去拯救她们,赶走那些可恶的荷兰人。
啪!
陈寿年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鲜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他像是负伤的野兽,嚎哭流泪,无助的呐喊!
“荷兰鬼子,荷兰鬼子,我和你们势不两立!”
就在他愤怒地大吼之时,突然长子急匆匆跑了进来。
“爹,外面的荷兰兵都跑了。”
“跑了?他们要玩什么花样?”陈寿年本能地反应,荷兰人应该是有什么阴谋。
“告诉家里人,都小心点,咱们家不能再死人了!”
陈家人都在小心翼翼等待着,似乎下一分钟凶神恶煞一般的荷兰人就会冲进来,把他们全都杀掉,人头串在一起,高高挂在旗杆上。
轰!
一声巨响,划破了宁静,陈寿年猛地站起,惊问道:“怎么回事?”
“爹,您等着,我去看看!”
长子跑出了大厅,他刚刚出去,炮声就接二连三,响个不停,脚下的土地都仿佛在不停颤抖,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甚至不敢张口,生怕把心脏跳出去。
终于,陈家老大从外面跑了进来。
“爹,有人打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
陈家老大喘口气,一字一顿说道:“爹,听说是天——朝——军——队,杀来了,红毛鬼子正到处乱跑呢!”
当啷,陈寿年手里的拐杖落在了地上,他傻愣愣站着,身体僵直,老泪止不住流了出来。
“来了,真的来了!”
陈家的人全都喜气洋洋,打吧,狠狠打,把红毛鬼子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他们早就作恶多端,该死了!
“爹,你听见没有,城里头乱了,我看是有人造反了。”陈家老大激动说道:“爹,咱们要不要动手?”
“要,怎么不要!”陈寿年突然如梦方醒,大声吼道:“去,告诉所有家丁,都拿起家伙,和红毛鬼子拼了!”
炮声就是战斗的号角,唤醒了城中每一个汉人百姓。他们已经受够了,千百年来,汉人都往来南洋之间,经商居住,一直相安无事。直到这些可恶的洋人,他们带着杀戮前来,几十年间,有多少冤魂要找他们索命,有多少欠债要还!
“杀!杀死他们!”
百姓们自发组织起来,用最简陋的武器围攻荷兰人。而此时的荷兰士兵呢,他们早就听说了海军战败的消息,顿时军心涣散,再也不敢打下去了。很多人都偷偷装备行囊,想要逃跑。
偏偏这时候,庞大的舰队杀来,外海全都被封锁死了,黑洞洞的大炮对准了他们。炮声惊天动地,荷兰人的剩余船只挨个被消灭,他们已经变成了困兽。
随着第一发炮弹打进城中,攻防战终于开始了,士兵淌着齐腰深的海水,冲上了沙滩,向着城市猛冲过去。
沿途的荷兰人只知道逃跑,没有一丝迎战的勇气。
就这样,士兵们轻松冲进了马六甲,城中的百姓跪倒在路旁,高声欢呼,不停磕头,快快乐得就像是孩子。
老人们泪水长流,哭道:“王师来了,我们总算看到王师了!”
“王师来就我们了,我们不是天朝弃民了!”
“天朝没有弃我们,我们更不可负天朝!”
……
荷兰人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