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柳复请辞的事在京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即使他在离开尚书位置之后,便已经有传言说皇帝不再宠信他,而接下来皇帝不再召见他的事实也从旁证明了这一点,但他在京城官场沉浮多年,威望与资历还是有的,加上御史盯着礼部几个月,参倒了几个官,却始终未能撼动他一分,众人便明白这是皇帝有意保他的结果。有皇帝护着,以柳复的岁数,至少还能在官场再混十年,早早告老,实在是出人意料。有人开始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意味。
不过皇帝对这件事的反应倒是很平静,没有多加挽留,便接受了柳复的请辞,还在寝宫亲自召见他。君臣二人回忆了年轻时的过往,感叹一番,都唏嘘不已。临走前,柳复含泪辞别皇帝,皇帝也非常亲切地叫他多保重身体,还让太子送他出宫。太子虽然一向与柳复不算亲近,但也和和气气地一路相送,还与他拉了半天家常。当时在宫门附近的文武官员与禁军将士们,都清清楚楚地看见太子彬彬有礼地送别柳复的情形。
这个场面又再次引起了众人的猜测。无论最近这一年多来,皇帝对柳复是什么态度,后者乃今上亲信老臣这一点,人人都是清楚的。从皇帝与太子的态度来看,柳复并不是因为失去君王恩宠或是得罪了储君而被迫辞职,反而有可能是主动为之。再结合皇帝久病,政事几乎尽托太子的事实,有人不由得猜想,莫非这是朝廷新老交替的征兆?柳复只是明白了皇帝的心意,方才主动求退,好暗示其他老臣退位让贤?一时间,不少在朝数十年的老臣都被惊动了,而一些年轻的后起之秀、东宫部属或是郑家一脉的官员则蠢蠢欲动起来。
就在这一片纷杂中。柳东行再次受到了东宫的传召。不过这一回,他很平静地去了,回来后也表现得非常平静。文怡虽然不知道太子殿下都跟他说了些什么话,但前者似乎很满意,因为当天傍晚,东宫便赏下了许多珠宝、绸缎与药材。还有专门赐给武将的特制军刀。
这种军刀可不是随便赏人的,年轻一辈的武将中。本来也就只有傅仲寅得了一把,如今北疆大战结束那么久了,封赏也都颁完了,东宫平白无故地再赏了一把军刀给柳东行,便让柳东行一下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人人都知道,他必是要大用了。
接下来的两三天里,柳东行被烦得不行。只要他一出现在兵部,便有无数人围上来。打探消息的,巴结讨好的,试探拉拢的,冷嘲热讽的,数之不尽。他要是逃到营里去,又被兄弟们起哄要他请客。还要围观那把军刀。好不容易脱了身,回家的路上还会遇上许多莫名其妙的人,好象很熟络地上来与他搭话。他只好躲在家里不出门,但柳家或顾家长房派来送东西问话的家人,又叫他泄气。最后他只好借口出门,其实是躲到邻居朱家去了。
文怡见他头疼的样子,起初也曾担心过。但后来却觉得好笑,一边安抚,一边替他打发那些上门来的人,同时加快处置要脱手的产业,准备行李,安排船只。
幸好,这种日子并未延续太长时间。两日后傅仲寅也得到了升迁,被任命为从四品信武将军,升任京南大营副统领。虽然与柳东行品阶相同,但职位却比一个区区驻军所驻将要重要多了。朝野的目光又立时转到他身上。因傅仲寅是将门世家出身,久负盛名,在军中人脉极广,未婚妻子还是禁军统领的千金,显然比柳东行更受重用,他很快就取代柳东行,成为众人眼中储君要提拔重用的头号心腹重臣。
柳东行与傅仲寅私下碰过头,觉得这种情形实在是叫人哭笑不得,很有可能是东宫有意为之,但他们是打仗的粗人,只需要听命行事就好,便约定各自都不表态,只当没听懂那些人的话,除了皇帝与太子的命令,别的事都少管。
文怡、卢老夫人与李太太、李春熙见面商议后,也觉得这样做最好。皇帝显然有意将朝廷大权渐渐转到太子手中,太子日后登基为帝,自然需要有自己的人手,既然他无意动老臣,平日行事也还算平和,那就顺着他的意思,做个纯臣又有什么不好呢?
不过李春熙倒是忍不住向文怡抱怨了两句:“这拐弯抹角的事真让人心烦!什么时候老傅也能象你家的那样,到外头去做个驻将呀?我还想轻松几年,游山玩水见见世面呢!”
文怡扑哧一声笑了,李太太恨铁不成钢地戳女儿的额角:“你这丫头!仲寅能有今日的成就,实在不易,你还要说这样的话,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卢老夫人笑道:“她自幼在边城长大,自在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些拘束?你就让她抱怨两声吧,横竖到了外人跟前,她不用我们嘱咐就能把事情做得很好了。”
李太太叹了口气:“姑姑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实在是担心,她都快要出阁了,还跟孩子似的,连怡丫头都比她稳重!将来她嫁了人,也要当家作主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呢!”
李春煕不服气了:“娘,你说什么呢?!我有这么没用么?!该做的事我一样没少做,只不过是看不惯那些人咋咋呼呼的。老傅不过是做了个副统领,怡妹妹家的也不过是得了把刀,既不是封侯拜相,也不是成了天下兵马大元帅,也值得他们这般骚动不安?”
卢老夫人笑说:“别的地方便罢了,京城这地儿,乃是天下官儿最多、权贵也最多的地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