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瑞廷苦笑:“自从发现郑王异心以来,连着数月苦苦支撑,我已经心力交瘁了。东行侄儿,不瞒你说,若不是念着我这一对孩儿年少无依,夫人与我情深意重,却都陷在郑王手里,我早就一死报国了!我死了,朝廷必会再派人来接掌青州按察使司,届时郑王的逆谋想要瞒天过海,便得再重新布置,但被他监禁的官员如此之多,来人只需多留个心眼,就能发现异状。只要能让朝廷知道郑王的阴谋,我便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柳东行不赞成地道:“姑父虽是一片丹心,但那郑王何等狡诈?只怕姑父舍了性命,再舍了家人,也未必能动摇他半分!您方才也说了,此前并不是没有青州府的官员反抗郑王淫威,甚至有人因此送了性命,郑王可以派心腹代替那几位为国陨命的官员处理公务,瞒天过海,又怎能担保他不会把同样的方法用在姑父身上?届时姑父丢了性命,朝廷却毫不知情,又怎会派人来接任您的职位?”
苏瑞廷顿了一顿:“他想要瞒住我的死讯,是不可能的。不说东平王不时与我有书信往来,朝中还有我的家人、恩师、故交……每月皆有书信,一但中断,必会引人疑心。尤其是东平王……”他叹了口气,“他虽然被权势所迷,一时昏头了,但以他与我的情谊,若我死了,他与郑王不可能安然无事。若能破坏他们之间的联盟,那我也不算白白断送了一条性命。”
柳东行叹道:“姑父方才也说了,东平王如今为了权势,已经不顾与您多年的情份了,否则也不会催促您将表妹嫁与郑王为妾。姑父细想,他连血亲手足都顾不得了,更何况只是姻亲呢?兴许您死了,他会写信跟郑王抱怨两声。但除此之外,恐怕不会再说什么。可姑母、表妹与表弟,却要承受失去至亲之苦!您如何忍心?若是您与姑母有个好歹,表妹表弟即便逃得生天,也会终生不安的,况且他们弱女孤儿。日后又要如何过活?!”
苏瑞廷沉默了,柳东行见状便多加了一把火:“小姑父固然是为了朝廷社稷不惜己身。却有些想当然了,即便郑王真的把您的死讯传回京中,您又怎知他会不会命朝中的同党设法,把与他有勾结的官员派来接任?就算朝廷派来的不是他的人,等人到任,至少也是小半年后了,有这么长的时间,郑王说不定已经准备妥当,起事谋反了!那时候。就算朝廷得了消息,又有什么用?!”
苏瑞廷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正视柳东行:“贤侄可是有什么想法?尽管与我说说。”
柳东行微微一笑:“小姑父,其实侄儿的想法倒也简单,您这几个月是怎么做的,就再委屈些时日。多做几个月。表妹表弟我会带走,您与小姑母留在这里,也别跟郑王翻脸,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只是带着新婚妻子来与你们见了一面。”
苏瑞廷皱起眉头:“你这是要我继续与他们虚与委蛇?可是郑王对英姐儿已是志在必得,你们夫妻把人带走了,他必会恼羞成怒。”
“不是说。如今府里的‘表妹’以及北上送礼的‘表弟’,都是假的么?我们带走了真的,他又如何能知道?”
“那是因为他派来看守的爪牙没有见过真正的英姐儿与厚儿。”苏瑞廷无奈地道,“这只能瞒得一时而已,正月里各家拜年茶聚,开春后王府又要迎娶英姐儿,这假千金终究成不了真小姐,更别说厚儿的书僮假扮成他的模样北上东平,身边也有郑王府的人监视,只要到了东平王府,顶多二十日,消息就会传回来了!”
柳东行却很淡定:“那等我们一走,小姑父就马上写一封信,命人快马送去东平王府,跟东平王妃说,您只是不乐意将女儿嫁人为妾罢了,却没有违抗他们的意思。郑王所谋甚大,但如今天下太平,朝中又有圣上坐镇,太子更是圣上亲封,郑王能否成事,还是未知之数,倘若事败,您若自称只是受其胁迫,不得已而从之,大不了就是丢官去职,但若做了郑王的便宜岳父,一旦事败,全家人就要身首异处了。您不愿冒那风险。若是郑王日后当真能成大事,您自然不会再有顾虑。”
苏瑞廷盯住他:“我若真的这么写了,东平王与郑王大概只会认为我胆小怕事,怕担干系,却又舍不得正宫皇后的荣耀,因此把女儿送走,同时又留一条后路……对于东平王来说,我从反对婚事到推迟婚事,已经算是看在他的面上做了让步,而对郑王来说,我所作所为令他恼怒,却又罪不至死吗?”
柳东行笑道:“小姑父才能卓绝,眼下青州府三司无人,若没有您坐镇,这一府的官衙都要瘫痪了。为了大局着想,郑王便是再生气,也会按捺着不发作吧?只等日后他大业得成,再来寻你的晦气。”
苏瑞廷沉默片刻,又问:“朝廷会知道么?布政司林大人先嫁女,后告病,而且是真的生了重病,完全不受郑王所迫,为其治理青州百姓,但我却从未停过公务,加上东平王府与我又是姻亲。若是朝廷日后误会,我个人生死事小,苏家清名却不能为我所污。”
柳东行收了笑容:“小姑父放心,朝廷会知道的,绝不会误会了小姑父的一片忠诚。”
苏瑞廷看了他一眼:“若是郑王有异动,我想要传消息出去,贤侄可有法子?”
柳东行盯着他,慢慢笑道:“会有办法的,其实朝廷已经发现青州锦南两地有异了,想必很快就会派人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