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怡扶着祖母进入九房暂居的小院,立即就听到了一阵低低地哭声,有女人,也有孩子,还有人在屋里低声劝说:“太太……您好歹吃一口,您不吃又怎能支撑下去呢?哪怕是为了您肚里的孩子,您也不能不吃呀?!”
文怡吃了一惊:孩子?!
她迅速看了祖母一眼,卢老夫人的神情也更加严肃了,赶忙走进屋中问:“怎么回事?!”
十五太太徐氏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色青灰,神情呆滞,连眼珠子都不眨一下,若是不知道实情的人见了,还以为是个死人。她床边坐着一个十*岁的女子,穿着一件石青比甲,手里拿着一碗还在散发着热气的燕窝粥。文怡认得她是徐氏的贴身大丫头靛儿,方才说话的就是她。床脚边上,还站着另一名大丫头丹儿。
两人见卢老夫人和文怡进来了,忙起身来见礼,靛儿红着眼圈道:“六老太太,您劝劝我们太太吧……她都两天没吃东西了,先前是为了照顾老爷,如今又……再这么下去,她怎么支持得住呀?!”丹儿也在一旁抹泪。
卢老夫人微微皱起了眉头,看了靛儿手里的碗一眼,又问:“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们太太还怀着身孕?!多少个月了?!”
靛儿答道:“回六老太太的话,我们太太本有身孕在身,差不多也有四个月了。”
“怎的之前没听你们老爷太太说起?!前些天她才到我那儿请过安呢!”卢老夫人走到床边,伸手轻轻拨开徐氏额上的乱发,却发现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心下渐渐烧起了怒火。
丹儿偷偷瞥了文怡一眼,方才走近卢老夫人小声答道:“我们太太自从那年生了小少爷,身上便时准时不准的,有时两三个月不来也是常事,因此没放在心上……直到月初时。太太晕倒了,老爷请了大夫来瞧,才知道是怀上了,只是胎儿有些不稳,大夫开了药让太太安胎。太太便说……等把胎坐稳了,再告诉人……”
卢老夫人板着脸问:“那她这两日一直没好生吃饭休息?!”
靛儿又红了眼圈:“先前被贼人困在院中。没顾得上,后来老爷情形不好。太太担心得很,只略进了些粥水,便一直守着老爷……她总说……若不是她身上不好,不愿动弹,老爷早就带着少爷们进城去了,也不会遭此横祸……”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早上老爷……去了……太太立时就哭死过去,一醒来又哭,后来力气不支晕倒了。再醒过来时便是这个样子……奴婢们说什么,她都好象没听见似的……”说到这里,她便再忍不住,与丹儿抱头痛哭。
男主人横死,女主人又是这个模样,几位小主人年纪都还小。便是最长的一位,也只有十六岁,况且这位六少爷从小就抱着书本,父母又溺爱,哪里经过大事?主人的宅子烧了,财物也都不剩什么,那些同族的老爷们却只顾着在外头争吵。竟无一人来理会她们孤儿寡母,将来的日子要如何过呀?!
文怡却有些胆战心惊地看着祖母。十五婶身怀有孕,却遇家毁夫丧,正是万念俱灰的时候,然而一味伤心,不顾腹中骨肉,却是祖母的心头大忌!她还记得,当年父亲的灵柩运送到家时,母亲也是这般,祖母再三劝解,要母亲振作,母亲终究还是因为伤心太过而小产,她那还没来得及出生的弟弟就这么消逝了,母亲也跟着撒手人寰。祖母这几年来,无论生活如何舒适优渥,始终还是心有遗憾。如今眼见十五婶再度走上自家母亲的老路,祖母心里只怕正恼怒非常呢!
文怡心中酸楚,却担心祖母一旦生气,会气坏了身子,又或者说出些什么不好的话来,惹得十五婶更加伤心,忙上前搀住祖母的手臂,柔声道:“祖母,十五婶只是一时伤心太过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咱们且慢慢劝解吧,您别忘了,还有几位兄弟在呢,不知他们如今在何处?前头众位叔叔伯伯们还在商议后事,十五叔如今不知停在哪里?”
卢老夫人稍稍冷静了些,板着脸看向靛儿与丹儿,前者忙道:“老爷如今停在本宅……六少爷带人收拾了一座烧得不怎么厉害的院子,暂作停灵之所,眼下正带着管家等人在那边布置呢。十一少爷在前院……十七老爷带着他去旁听众位老爷议事,十七少爷由奶娘陪着,正歇在厢房里。”犹豫了一下,“小少爷受了惊吓,从昨儿就开始发热,已经吃了药,还没见好呢……”
文怡忙道:“十七弟是早产,身子骨从小就不大结实,哪怕是小病也不能掉以轻心的!祖母,咱们过去瞧瞧他吧?”
卢老夫人却将她推开,双手大力抓住徐氏双臂,骂道:“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你男人死了,难道只有你一个伤心?!你大儿子不过十六岁,就要操持父亲后事、料理家务、支撑门户!你小儿子如今还病着,急需母亲照顾,你却只顾着躲在房中自个儿伤心!你腹中还有你男人的骨血!你难道要饿着他、累着他,再让他来不及看这世上一眼,就此逝去么?!你怎么忍心?!那也是你的骨肉!你要害死他么?!你怎么对得起你男人?!怎么对得起你的儿女?!”
她一时力竭,只觉得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文怡忙上前扶住,已是泪流满面:“祖母……您别这样……”卢老夫人喘着气,喃喃道:“做母亲的……怎么能这样软弱?!哪怕是为了孩子,也要振作起来……孩子已是没了父亲,再没了母亲,这世上……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