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静的后山,光秃的树干压满了沉重未消化的积雪,连续几日大雪,只不过今天才停了而已。银装素裹中白雪皑皑,峭崖下风吹得人心寒,边上立着和雪一样冰冷的白色身影。
有脚步声渐渐接近,纤细的身影没有回头,那样平稳缓慢的脚步声,是她所熟悉的。
脚步在身后咫尺不远处停了,她仍是背对着,淡淡道:“你来做什么,燕山已经不是你呆的地方,你走吧。”
他开口,“师妹……”
“不要叫我师妹,你我二人已不再是同门师兄妹,现在……我是掌门。”
“我知道,你并不想做这个掌门承受这一切,你为什么要这样逼自己呢,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你并不是这样的,”李清知眼中的心疼水宁看不到,或许她知道,但她要的不是哥哥妹妹式的爱怜,“为什么不把这一切交给我,所有的苦难都交由我,你还可以是以前那个快乐的水宁,毕竟师父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
最亲最爱的师父逝去,在自己的面前,间接由自己害死,换成谁也不会好过。就算师父曾经会有什么过错,那也是他一生的良师。他不说不表现出来,并不代表他心里会好过,他极度的崩溃只能强压在心底,以为他知道,燕山需要他,水宁……也需要他。
“不,”水宁闭上眼睛,遮住眸子里的哀伤和痛心疾首,“和你没关系,我相信爹他不会怪我的,是我帮他解脱,助他早登极乐去找我娘亲,我相信他们现在一定在天堂团聚,他们终于又可以在一起了……”
“可是你呢?”李清知问,“为什么要抛下自己一个人,你最怕孤单了。”
仿佛触及那颗被冰封的心,她的心忽然颤抖了。孤单?曾几何时,她是怕。哪怕现在,也怕。可是,可是她不敢怕了,越是害怕的东西越是要失去,娘是,爹也是。所以现在她不敢再去奢望任何可以赖以依靠的东西,因为早晚都会离她而去。既然一定要失去,那不如自己先舍去,好过当他成为生命的全部时,却在自己的世界中,消失的不见踪影。
与其被孤单,不如选择孤单。
清冷的风仍旧在二人不远的距离间呼啸穿梭,水宁不说话,李清知也不说话。良久,他开口,淡淡的语气,却不是素日的冷淡,“我不会离开燕山,离开你。”
我不会离开燕山,离开你。
不可控制的的身子猛然一抖,她的心天翻地覆。努力克制住回头的冲动,水宁紧咬着下嘴唇。
为什么!你的心里不是有她么,你不是喜欢着她么,现在我不会缠着你了,我放你走,让你离开燕山离开我的身边离开我的视线去她的身边,为什么在我如此坚定的时候又要跟我说,不会离开我?
“不……”她努力的让自己平复,倔强的出声,“我不需要。”她知道,他留下来,仅仅只是因为爹爹的托付,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背师叛友,怎么会连恩师最后的遗嘱都不会替他完成呢。
可是,她要的不是这个。
她要的,他给不了,她知道。
“水宁……”他轻声唤她。记忆中,他很少叫她名字,从她懂事起,她就记得他一直叫她师妹。即使她再怎么强调,他也还是一声师妹,不愿再拉近两个人的关系,是有多久没听他这么叫过自己了?大概,还是很小的时候吧……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背负不该你承担的一切,”她听见他转身的声音,“我会向你证明,我一直把燕山当做家,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寻常的游子尚不会放弃自己的家,何况一个把家看得如此重要的人。
“燕山,师父师娘和你,一直都是我最亲的人。”
最后,水宁听见他留下这最后一句话。
最亲的人,仅此,而已吗?
仅此,而已。
蓦然转头,却看见他清瘦的背影在刺骨的寒风中越来越远,她知道,那个背影可以为她挑起一切一切。
冰冷的风刮在她的脸上,她丝毫不觉,良久看着那终于消失在视线中的背影,回神,泪流满面。
李清知终于拿回了掌门大权。没有什么特别的接任仪式,只是第二日在众弟子面前昭告,对于昨日水宁忽然的‘抢权’本来就愕然的弟子们,在‘位归原主’之后松了口气,毕竟谁也没真把水宁的话当真,反倒是她当真自己做了掌门逐李清知出燕山的话倒会引起不满。如此虽不知李清知用了什么办法,好歹日后燕山也能逐渐走入正轨,而宣布这天,水宁也终究没在说什么。
当天下午,苏妲己一行人也该告辞了。目前燕山掌门继位,一切都在朝着正轨发展,诸弟子们也正勤奋努力打造更好的燕山,他们也没什么呆下去的理由,本来就帮不上什么忙,何况又是‘碍手碍脚’的外人。
不过事至此苏妲己还是松了一口气,好歹,李清知水宁他们还都好好的。
这天下午,三人辞别燕山,开始下山之路。安祈北墨和安祈十月好歹还和新晋升长老的雷烨简短的辞过别,可苏妲己却连李清知一面都没见到。雷烨说,他在闭关。
苏妲己想了想说,那就给带句话吧。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也不见她手里有什么东西,忽然就掏出一壶酒来,她仰头执杯一干而尽,对着那座庄重而严肃的大殿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苏妲己没想到的是,水宁居然会来送她。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