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相遇,其实她记错了,不是在邺京的街道上,而是在景嘉三十三年安菥宫的院子里,她一身泥土的坐在杂草丛里,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真是像极了当初的苍黛母妃。声音也有些像慕清,有些奶声奶气,但是我却并不讨厌,忘记了对诗相的排斥,甚至还出手将她身上的泥土轻轻地掸了下去,最后的最后,是在她笑眯眯地亲了我一口时,我落荒而逃了,只是告诉宫人诗家的三秀在安菥宫里。
随后我才知道,几乎每次举办什么宴会,不论如何,诗相都会带着那个三秀,而为了躲开众人的注意,我很少会出席这些宴会,父王也只当我不习惯应付这些,也没去在意。可我在暗中观察过,只要那个诗家三秀出现,父王的眼睛大多数便是黏在她身上。
诗家三秀,名为诗雪,出生在冬季,那天飘洒着鹅毛大雪,因而名为雪,寓意纯洁祥瑞。一岁半时便能识字过万,三岁时能熟读背诵《四经》,五岁时能以一诗名满邺京,七岁时便能以出众的才学大败当时的状元,获得了父王的称赞。外界对于诗家三秀的传闻如火如天,而那个时候,我十五岁,跟随着父王身边的大将北上至青州,平定青州的叛乱。
在青州的厮杀,是我记忆中第三个血腥的地方,第二个,是父王将慕清救回来的那天,无数人的哀嚎声透过厚重的盔甲传到我耳边,只是我不能手软,若是手软,那么死得便是我,这是当时的将军告诉我的话。在不远的后来,这样的厮杀,这样的战争,似乎在我的眼前已经习以为常。
历时一年,等到我平定青州叛乱时,邺京里,诗家三秀的名声已经从邺京传到了遥远的青州,当时我站在被血覆盖着的土地上时,嘴角不禁出现了这么多年的第一次表情,名为嘲讽的笑容,那个所谓的三秀,这般的名头大,也不过是养在深闺的娇娇女罢了,若是站到这流血的土地上,只怕是要吓坏了。
印象中那个奶声奶气的奶娃娃,对,比慕清还要奶娃娃,在母后的凤栖宫里见到时,眼睛依旧是那么的亮,我看到慕清也跟在她身边,只是那个奶娃娃没注意到。母后似乎对于慕清和那个三秀围在她身边感到很是高兴,我看了,觉得有些不忿,站在凤栖宫外许久,待平复了心中的抑郁之气,转而往父王昭阳殿里过去,听说他的身子愈发的不行了,这次青州之行,便已经用了我最快的速度,若不是最后我带领着一支军队奇袭对方的营帐,只怕还得再打上半年才能回来,虽然有些险,但总算是赢了。
昭阳殿里的父王,已经形销骨立,这段时日的卧病在床,他已经瘦得不成人样,但是他却没什么哀戚之色,甚至对于自己的身体落败下去有一丝高兴。
“父王,儿臣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想要挣扎着坐起来,我从旁扶了一把,才感到他真的老了,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心理上的也是,“醉儿啊,父王感到好像熬不过去了,你的两个兄长不争气,但你长大了,父王以后就不担心这江山没人管着了,也可以放心地去寻黛儿了……”
“父王,这江山,不是应该要给慕清的么?您最疼爱他了。”
“咳咳,咳咳,你这孩子……父王也疼你,清儿的性子随他娘,无拘无束,不适合坐那个位子,你自小便有大志,父王心里清楚,这以后的烈夙,父王就交给你了。”随后便是絮絮叨叨的话语,大概是甚至也有些不清楚了,但是最后一句,我却记得很清楚,“诗家的三秀,雪儿,你要记得,好好照顾她,若是有可能,醉儿你要将她放在你身边,就近护着。”
再一次的,对诗家三秀诗雪的印象更深了,连带着也有几分好奇,似乎除了安菥宫那次,还从来没有与她正面交锋过,那个此刻正在凤栖宫玩得不亦乐乎的所谓的烈夙的才女,真是个会招人爱的奶娃娃,连父王也对她这么上心……
景嘉三十八年,父王没有能够熬得过去,他薨世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丝笑容,我跟慕清都陪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似乎是因为从此再也没什么挡着他去寻苍黛母妃了。
父王逝世后,我便顺利成章地继了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