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品着枯露,不等他答话,良久才问道:“那王太医可知,当年先王因何缘由铲除了荨麻子?”荨麻子不过是寻常草药,先王又怎会下令全部铲除?
“公主可知,侯爷并非纯妃娘娘亲生?”王太医抚着胡须道,目光中似乎仍然存着对当年那件事的余悸,“侯爷只是有纯妃娘娘抚养,烈夙的玉碟上,‘慕清’这个名字是刻在苍黛夫人名后的。”
“苍黛夫人?”我皱眉念道,脑海里竟对此人毫无印象,从一品夫人,又诞下慕清,想必当年一定风头大盛,但为何现在连谈论的人,甚至只有玉碟上才有她的名号?
“此事极少有人知道,当年知晓的,都被处以死刑了。臣当年回槐里老家祭祖,才免于一难,事后接到死去同僚的飞鸽传书,臣才知晓。苍黛夫人当年极得先王的宠爱,与后来的纯妃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入宫不久,苍黛夫人有孕,先王欣喜万分,大赦天下,引得朝野传言,先王正策划废后。不过,王后宽容待人,并不当真。先王向苍黛夫人许诺,诞下孩子,便晋为贵妃。先王此举并不是以位份衡量他们的爱,只是想给夫人足够的地位,保护自己。夫人那样的女子,老臣是见过几次的,自由自在,心地善良,貌美如花。可惜啊,不是每个人都像王后那般宽容,有多少人眼红夫人,从太医那边取了药,暗中策划着将荨麻子混入保胎药,便可置母子二人于死地。那一天晚上,噩耗便从安菥宫传来了。孩子虽产下,但身子羸弱,经太医日夜救治,才勉强活下。只是夫人她,便……香消玉殒了。”
“荨麻子混入保胎药?”我倏地揪紧了手中的丝绢,心中仿佛被刺了一下,“当年太医用的药方还在吗?”
“这……当年已被悉数毁去。关于苍黛夫人的一切,都没了。只有慕清和当年的安菥宫还能证明她在这宫里存在过。”王太医叹了口气,目光却蓦然盯着我,半晌才道:“公主的眉眼真是像极了当年的苍黛夫人,当真是像……”
“王太医,你今天话有些多了。”我不悦地皱眉,若真像,那我与慕醉是什么,同父异母的兄妹?
“臣知晓,天色已晚,臣告退。”他站起身,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许是今天发生的事情有些多,这一切甚至于让我无从思起,卓暧,真是够狠啊。
若王太医所言不虚,那么当年知道这一件事还活着的,还有一人——孝端后。照此说来,当初是因为苍黛夫人早产身亡,先王才一怒之下血洗太医院,铲除荨麻子。苍黛夫人逝世后,孩子交由纯妃抚育,王后的地位不可撼动。如此一来,王后与纯妃受益匪浅,即便当初不是这两人动的手,也必定少不了谁的推波助澜。将慕清生得那样惊才艳艳的女子,当年想必也是绝代风华吧。不知道为什么,对苍黛夫人,心里总是有无穷无尽的同情与怜悯,还有共鸣。多多少少与我有些相似,为爱将自己囚禁在笼子里,华美却危险的笼子里。
彩云接走我手上已凉了的茶水,只道:“公主切莫着急,伤了身子就不好了,大王早晚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我冷笑了一声,在诺大的倾云殿里,笑声显得分外突兀,“彩云啊彩云,你怎么不明白呢?他哪里会理解我的苦心?他哪里会看到我的心?他心心念念的只有即将入住凤栖宫的那位!不过也好,凤栖宫也不是好住的,住得还是住不得,可不是他慕醉一人说了算的!”顿了顿,将一旁的长颈玉瓶递给彩云:“把这个交给王太医,卓暧初初到来,水土不服总是有的,不是说日日梦魇么,让她梦魇个够吧。”
“是,公主。天色已深,先歇息吧。”彩云将我扶到床边,细心地除去反复的长裙,口中道:“公主着这身红裙倒是漂亮的紧,比卓姑娘可是美多了。”
貌美如花,真是幸事么?红颜薄命,自古便有,苍黛夫人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只是先王爱她爱到了骨子里,慕醉却是恨我入骨……
想着想着,才忽然惊觉,又是一年过去了。之前身处边境,倒也不曾觉得,回了宫,才觉得时光的逝去,想着不久便是花神节,恰逢烈夙大捷,想必是要好好庆祝一番了。
人乏了,便陷了进去,终得片刻安宁。
不几日,王诏下达六宫,花神节将近,各宫不必拘束,可畅游一番。我站在梅树下,摩挲着手下的花苞,淡淡地笑道:“这六宫中有多少人会畅游一番?当真是奢望了。”
慕清的脸上已不似那日的沉重,只温润着声音道:“你杞人忧天了,卓暧到如今还未动手,想必是弃暗投明了也说不定!”手上一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泡着雪顶含翠,果真是让人赏心悦目。
我睨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修剪着梅枝:“你见过弃暗投明的人给你下毒的么?若非那日毒圣恰好光临王宫,这烈夙乱矣、危矣。”放下手中的剪刀,揉了揉酸疼的手臂,不满地道:“无非是喝了杯茶,就让我来给你修剪这枝条,世人皆传清陵侯清俊风雅,怜香惜玉,却不知是如此恶人也!”
“你长年不出王宫,这宫里堪比坟墓,此举不是让你出来透透气?再说了,你不想去临水楼看看?”慕清似笑非笑地睨着我,目光纯净安详,与楚弈的温润不同,楚弈为冰,而慕清是一汪温泉。
“知我者,慕清也。一直想寻个机会去看看,无奈那日提醒了他合沐余孽未清,倒是加强了宫禁。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