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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没再提给监狱发函的事,听话听音,刘玉明的话已经给他透露出了一个信息,马天成后面的确有“人”,至于这个“人”长的什么模样,权力究竟有多大,刘玉明不说,他也就不便问。
从刘玉明的办公室出来,时间尚早,他打算回家去看望一下父母。忙于工作,好久都不曾和父母聚一聚了。受了窝囊气,心里不畅快,对父母的情感突然间像焦渴的土地洒下了一场甘露,浸润着,悠悠的,升腾起了丝丝凉意。
母亲在客厅里糊纸盒。闲着没事,去印刷厂接了一点活儿回来。糊一个纸盒5角钱,不算多,但可以贴补家用。仅凭老伴儿的退休工资,再节衣缩食,维持生计仍是相当困难的,因此,听不进老伴儿的劝阻,她硬是去将又苦又累的活儿揽了过来。
李明推门进屋,见了满地的纸盒,问道:“妈,你干嘛呢?”
“干嘛呢,妈挣钱,供你娶媳妇,供你弟弟读书!”母亲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李明去卧室里换了便装,出客厅,取过凳子坐到母亲的身边:“妈,咱娶媳妇不用你和爸爸花钱,我和小容商量了,婚事简办,结婚的时候适当请几个亲戚朋友吃一顿便饭就是了。咱们普通老百姓,没必要去讲排场和蹦面子……”
“你想简办别人不想简办。孩子家懂什么!你以为结婚讲排场和蹦面子是给自己看的?你爸做了一辈子警察风光过吗?人家小容的父母养大姑娘风光过吗?你不想讲排场和蹦面子我还想讲排场和蹦面子呢!贪官污吏娶媳妇嫁女儿什么的都可以用肮脏得不得了的钱讲排场和蹦面子,咱平民百姓难道用自己挣的血汗钱讲一讲排场和蹦一蹦面子还不行吗?你听着,不管你爸怎样反对,不管你和小容接不接受,妈肯定是要送你俩一套时髦的家具的,还有大彩电,高级音响……别人娶儿媳妇能买什么我也要依样画葫芦买什么!”
“妈,你咋哩,我看你心态有点不正常……”
“啪!”脆脆的一记耳光声响,李明的脸上立刻起了几个指拇印。
母亲直起身,怒不可遏地瞪着李明:“谁教你和老娘这样讲话了?……是的,老娘心态有毛病,要是老娘心态没毛病的话,你爸早成贪官污吏了……”看着李明惊惶失措的委屈模样,她说不下去了,眼泪随之也喷涌而出。她俯身搂住了李明,哽咽道,“妈怕你去收别人的黑钱!……孩子,穷要穷得有志气,当了所长,不是自己的东西千万不去要!”
“妈!”李明泪水盈涟,“你难道还不放心儿子吗?儿子过惯了清贫的苦日子,从没有想到过什么荣华富贵。你就别忙乎了,小容和我一样,不贪慕虚荣的。我和小容说好了,过些日子等指导员的男朋友从西藏探亲回来了,咱们一块儿举行婚礼。你和爸爸养大我不容易,我不会再让你们为我破费的。什么是家,有亲情,有温暖便是家;什么是幸福,不给别人添麻烦,不给自己惹烦恼便是幸福。儿子长大了,儿子知道该如何珍惜这身警服的荣誉的。妈,爸爸给我树立了榜样,他的一言一行无不是我行为的楷模……爸爸呢,又钓鱼去了么?”
李明替母亲拭去了泪水。
母亲背过身去,放开李明,到厨房里用温水洗了把脸,重新回到客厅时,脸上容光焕发的已经看不出悲戚和沮丧了。
她收捡了地上的纸盒,吩咐李明:“给小容打个电话吧,叫她过来吃晚饭。近来她心情不好,那天在街上碰着了,说当官的借双向选择和竞争上岗在整她……然后再去河边看看你爸爸,他老是说肚子疼,我叫他去医院检查他也不去。要是你爸有个好歹,咱们都对不住他的!”
“妈,你咋不早说呢?”
“你爸不让我告诉你!”
“不行,我务必要叫爸去检查……妈,我先去看爸爸,争取说服他到医院去。小容的电话一会儿我再给她打……”说着,李明返身开门,三步并着两步跑下了楼。
沿着看守所旁边的盘山小道,下到悬崖下面,便是李明的父亲时常去垂钓的小河。说小河,其实一年四季中绝大多数时候都只不过是一条流水潺潺的小溪罢了,只有到了夏天,长江的水位高涨,江水倒灌,小溪才会变成某种意义上的小河。当然,水位高涨了,游进小河里来的鱼儿自然也会增多,运气稍好,一天钓上10来斤江团、鲫鱼和黄鲢什么的不成问题。不过,李明的父亲只是喜欢钓鱼,却从不曾吃鱼。钓回的鱼要么交给老伴儿放到水池里养着,等李明回城来了做出来吃,要么就送了一块儿垂钓的其他伙伴。
天气大了,河边钓鱼的人不多,只有零星的三五个。
李明的父亲戴了一顶草帽,蹲在一棵野生的梧桐树下,聚精会神的盯着水里的浮标。那模样,远远的望去,就仿佛一蹲雕塑,一动不动。
李明走到父亲身边,轻轻唤了一声,问道:“爸,钓着了吗?”
父亲回头,反问:“没上班?”
“上班了,回局里批案子!”
父亲从头上取下草帽,递给李明:“垫着坐吧,石头凉!”
李明接过草帽,放到了石头上。坐下后,他委婉地劝说父亲:“爸,听妈妈说你近来肚子时常犯毛病,你看需不需要陪你去医院里检查一下呢?”
父亲垂下眼帘,默默地,开始收拾鱼竿和鱼线,末了,将鱼竿和鱼线装进袋子里,吩咐道:“去把鱼篓提上,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