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最喜的是读书人,礼贤下士,拯溺救危,平日里早就仰慕赵玄辉了,只苦于无法结识。与之往来的皆是小有名气的文人,或是举人出身,或是进士及第,因着他出生世家勋贵、人脉广、姻亲势重,倒有不少人因此慕名而来。若是像赵玄辉这般的闻名海内的大儒,有出身、有本事,就不大看得上他这样的白衣士人。近来听说外甥拜在赵公门下,贾政欣喜若狂,便想找林海帮他引见一番。如今听是赵公高论,不由得竖耳倾听。

林珩淡笑道:“确实如此,不单骑射,我们还要修习剑术。先生是位剑术大家,曾有言道‘文武双全乃为人杰’,又说‘皓首穷经是腐儒’,对着我们这一干小学生自然也是如此要求的。我听同门师兄说起,我们每日要花一个时辰习武,既要当先生的学生,就得写得出时艺策论,提得起刀枪剑斧。”贾政不免有些神往,眼角瞟了瞟贾珠,嘴内问道:“你们先生可还收徒?”

林珩笑道:“这我却不知。舅舅若有心,不妨投个拜帖问问。”林海横了他一眼,明知赵玄辉只收小学生,偏还怂恿贾政去碰壁,真是该打。但林海也不说什么,一则若是他说了赵公不收徒,岂不是代人家作主张了,二则他深知赵公为人,对向学之人还有一二分耐心,若贾珠能得他点拨一二,倒是造化了。

贾政点点头问道:“赵老先生如今住在阜成门外?”林珩点头道:“我听先生长随提起,若是春夏,先生便住在城外,秋冬便搬回城内的旧宅。”正说话间,林深来了。双方正在引见攀谈,便有家人络绎来报,外头客人的马车都到了二门口了。林海等人忙迎出去,贾赦兄弟二人本也要跟着一道出去迎客,林海笑着婉转推辞,请他们在书房稍坐片刻,他和林深两兄弟去门口接了人便回来。林珩只好无奈端坐在书房陪贾赦贾政闲谈,贾政又问了一些赵玄辉的逸事,倒也宾主相谈甚欢。一会子林海等迎客进来,又是一番行礼交接后,林珩才和贾珠等众位随父来做客的故家公子脱身出来。

因着彼此都见过面,倒也不大拘束,只林珩□无术,一会和张家表哥谈谁家的花园好,一会和齐家公子谈谈什么样的兔鹄威风,一会儿又回头应付秦家表兄的攀谈,倒把他忙得个使不得。幸亏不多路便到了今日宴客的“濯缨水阁”。对面戏台早就开了戏场门,卸掉中间的长挂屏,露出纱槅后场,纱槅背后的两边戏场门悬着大红满绣门帘。

水阁这边早就摆设好了桌椅,四五张席面上陈设着各色奇珍异果、茶点小食。大家彼此谦让了一回,谁也不肯坐中间正席。齐渝咳了声道:“最不耐烦你们这些虚套了。依我说,也不必分甚么长幼,各人拣了位子自坐便是。又不是头回上门,怎么还如此客气。”今日他长兄齐澍因着公务繁忙脱不开身来,只他二哥齐濂与他一道来,便听齐濂说道:“偏你最不耐这些规矩礼法。”林珩笑着圆场道:“依我说,渝三哥说的也好。不然咱们还得叙半天年庚才弄得明白,倒不如随意了。”因着齐渝提议,林珩附和,众人也无可无不可,纷纷落座。有个十二三岁的小旦,穿着大红衫子,散着一头黑发,拿着牙芴同笔从戏场连着这边的水阁迤逦走来,到众人跟前先磕了三个头,起身到林珩桌前请点戏。

林珩忙请众人都点了戏,这小旦才回戏房妆扮,不一会,锣鸣鼓响,开场便是《拾画叫画》,林珩愕然,谁点了《牡丹亭》这样的香艳曲辞,一会子叫大人听到还了得?但戏已开场,听着场上笙歌嘹呖,响遏青云,倒也不好叫停。只能如坐针毡听着那“既是观音,怎不上莲华宝座?”又得起身照应席面,因着众人一时大家只顾着看那出神入化的表演,倒也不在意吃喝了。

齐渝走过来,将林珩的袖子一拉,林珩看了看,众人皆在看戏,便悄悄地随着他出去。齐渝一人倚着桥上的白石栏杆,林珩忙走上去,问道:“什么事这样鬼鬼祟祟?”齐渝敲了敲他的脑门道:“我替人给你送礼来了,你难道不领情?”林珩见他两手空空,取笑道:“什么稀罕物件?这么巴巴叫我出来献宝?”齐渝笑道:“我送的可不是一般物件,你只回屋瞧瞧便知。”林珩笑道:“偏你还卖关子?我猜猜,竺世兄送的吧?他今儿怎么不来?”林珩早知竺臻身份非同一般,但人家既要瞒着,你也不好追问。他也乐得不知情,省下那些繁复礼节来。

齐渝笑道:“偏你会猜。不过可别当着我装神弄鬼来?谁镇日里‘臻哥哥’的不离口,在我跟前倒正经起来了?”林珩无话:“偏你最会埋汰人。”齐渝笑道:“我再大度不过了。就是眼红不平,怎么我们那么多年的交情,他可费心替我寻过什么物件没有?今日他家里有事,一时脱不开身来,还特特托我送礼赔罪,你说可气不可气?”林珩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依你这么说,当日就不该替你抄那五十遍的《孝经》了。”

齐渝忙讨饶道:“罢了,我还不知道咱们最交情了。我不过是说两句酸话。”林珩微微笑道:“当我听不出来,你是存心打趣我么?”齐渝笑道:“你还不知他送了什么珍奇物件,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酸话?因着你要学琴,他特特给你寻了一把古琴,是宋朝的老物件了,叫什么‘冰清’,你说我该不该说你们?”林珩皱眉道:“这样的古董我怎么好收?还是烦请你带回去,说我心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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