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胜武虽说是何茂的师叔,但是单看外表的话至少比何茂年轻了十岁。慕容轻坐在裴家的客厅里,看着相貌清雅风度翩翩的裴教授,忽然就为自己那个一脸黑皮皱纹,顶着半秃脑袋的师父掬了一把同情泪。
这人生啊,该怎么说呢。
裴教授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想师父了,连忙和声细气地安慰他,“他都十来年没回过老家了,回去看看也是正常的。他既然说了回来找你,那就肯定会回来的。他这一辈子也没成个家,老家那边也没什么特别近的亲戚了,以后肯定还是要跟你一起过的。”
慕容轻连忙点头,心里却有些哭笑不得。
裴胜武又说:“前天打电话的时候,你师父还夸你呢,说你把他的本事学了个全,而且青出于蓝。能听他这么夸谁,可是不容易啊。”
慕容轻怔了一下。何茂那个倔老头是个火爆脾气,当着他的面从来没说过一句夸赞的话,没想到背地里会这么说他。慕容轻抿了抿嘴角,心里忽然有些感动。
裴胜武也有些唏嘘,“说起来我也二十多年没见过他了,要是真能在这里定下来,你们也该有个打算。你和你师父是怎么想的?”
慕容轻忙说:“我是想开个店,买卖一些旧东西,或者自己烧瓷。具体的情况师父让我问问叔爷的意思。”
裴胜武蹙眉沉思。
慕容轻也不打扰他,静静坐着一边品着今春的新茶。他看得出裴胜武是个挺风雅的文人,但是于细节方面却并不过分讲究。他住的是一套公寓房的底楼,带个小小的院子,在城市里看应该属于条件不错的了。但是房屋的装修却十分简单,家具摆设也都是很普通的东西。就拿这套茶具来看,无论是瓷质还是器形,还不如慕容轻自己烧瓷的时候作废的东西来的精细。
慕容轻来过裴家两次,除了裴老自己,就只见过一个做饭搞卫生的阿姨。慕容轻不好过问长辈的私事,暗自猜测他大概也跟自己师父一样,是个独自过活的孤老头子。何茂过来也好,他们俩至少可以互相做个伴儿。
裴胜武轻轻咳了一声,“你师父有几样老东西寄存在我这里,东西都不错,要是开店的话,正好可以拿去镇店。”
慕容轻顿时领会了他话里的意思,“叔爷的意思是古玩为主?”
裴胜武说:“这两年到处都在搞什么旅游开发,店开的不少,但是真正的好东西并不多。你要是能把这个做起来我看也不错。你叔爷虽然多少年都没进过瓷窑了,但是眼力还在。你不嫌弃的话,我也可以帮你相看相看。”
慕容轻忙说:“有叔爷这句话,小七求之不得。”
裴胜武也笑了,“没想到阿茂能收你这么个懂事的徒弟,我一直以为他那个臭脾气谁都看不上眼呢。”
慕容轻在前辈面前自然要谦虚一些,忙说被何茂收徒是自己的运气。
裴胜武又问他,“我听说慕容家跟滨海这边的曹家是沾亲的?”
慕容轻点点头,“当年老爷子的独子娶的就是曹家的千金。”这位千金就是慕容锦的亲娘,慕容轻在慕容老宅见过她几次,她很有可能知道自己儿子对他做过的好事儿,每次看见他的时候,轻视的神色里都带着戒备。
曹家人丁不旺,因此这位大小姐出嫁之前就很受父母看重。守寡之后又没有再嫁,一年之中总有几个月带着孩子回娘家住,因此母子俩在曹家还是很有些地位的。慕容锦接了慕容家主的位子之后,两家的联系更是紧密。据慕容轻打听来的消息看,慕容锦离开平安集之后就带着慕容家的精英们去了广州。就算曹家的根基在滨海,只怕他几年之内也没空回来。要不是这样,慕容轻也不会那么痛快就答应来滨海。他恨慕容锦已经恨到了骨子里,能避开的话,自然不愿意跟这么一个“熟人”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裴胜武又问:“听说这位曹小姐一直住在娘家?”
慕容轻抿了抿嘴角,他不怎么愿意话题总是绕在慕容锦母子身上,但裴胜武是长辈,他也不能装没听见,“慕容少爷的父亲去世的早,大概是这个原因吧。”
裴胜武听他这样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位曹小姐似乎是很能干的。儿子应该也教养的不错吧?”
“那是自然。”慕容轻回答的十分勉强,心说可不是不错么,十来岁的时候就知道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换取自己的前程。似乎就是那一次,慕容贺高兴之余,主动提出让慕容锦跟着他身边的老人去查江浙两地的账目。
算了,想那些做什么。
慕容轻从裴家告辞出来的时候,心里沉甸甸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挺谨慎的人,如今看来心眼还是有点儿不够用。他之前光想着有曹家这一尊大佛坐镇,慕容家没谁会把手伸到滨海来,而慕容锦本人又在南边接管慕容家的生意,自己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不会招了谁的眼。
所谓的灯下黑就是这个道理。然而换个角度来说,慕容锦的老娘可是长期住在滨海的,自己要是开起店来,少不了出头露面,这样一来难保她不会知道。万一再通过她让慕容锦知道了自己的下落,谁知道还会惹出什么事儿来呢?
慕容轻觉得自己有些动摇了。他在慕容家这堆烂泥里已经挣扎的筋疲力尽了,巴不得后半辈子都不会再看见慕容家的人,就连听到这个姓氏,他都会有种想要立刻跑开的冲动。
或许来滨海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