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听闻凤姐儿有孕,扬州贾琏和后院一群侍妾通房的想法,也不管消息传到京城贾赦的喜上眉梢和王夫人的气急败坏。柳哥儿现在却急急忙忙从诗会上往家里赶,不再跟以前似的笑眯眯左顾右看,途中紧绷着脸一声不吭,脸黑的能滴下墨来。安康安和两个吓得紧打马,一句话不敢多说。
原来这日是北静王邀了京里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儿作诗赏景。诗会上有个薛大傻子一般的丁姓人物,是忠顺王爷某个妾室的娘家堂弟。以前家里追随义忠亲王,他本人的亲姑姑是义忠亲王的侧妃,后来义忠亲王坏事,他家里也跟着受了牵连,近几年想方设法将家里一个女孩儿送到忠顺王爷府上,算是跟忠顺王爷攀上关系,才稍微有些起色。诗会上好些公子自然看不上他,明里暗里嘲讽他的人有不少。
本来没有柳哥儿的事,柳哥儿不过是看见贾宝玉的时候转头打招呼一时没看路,丁公子气鼓鼓埋头疾走也没看路,两人不小心就撞到一处。柳哥儿当即赔笑脸,又看路边雁来红开得好,道:“这位兄台对不住,这后庭花开得不错,在下看住了。”
后庭花这三个字真是捅了丁公子的心窝子。就刚才,一群人嘲笑他们丁家将好好地姑娘送给个喜好玩兔儿爷的做妾,其中一句就是‘有了后庭花,哪里还看得到丁姑娘那朵娇花哦’。他们丁家时运不济正处在低谷里,丁公子不敢惹事,只能忍着。
丁公子认出柳哥儿是荣国府老太太的外孙,盐政林如海的长子,想着如今一个眼看着阖家不保的人也敢来撩拨,当下也不再忍,嘲讽道:“是该看住了,不定什么时候林公子就该卖了自己的后庭花了。”
柳哥儿直接呆了,哪知道自己受了无妄之灾。雁来红大家叫的时候都是后庭花,谁能知道就惹着他了呢。
丁公子见柳哥儿迷茫的样子,还以为他是装的,想再次羞辱自己,又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兴别人还能兴你?你也不用狂,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且等着吧,不多远就是你跪地求饶的日子!”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柳哥儿听见这话,瞬间就想多了,当即走了两步扯了个相熟的来问:“刚刚那位是哪家的公子?说话好生奇怪。”
“你怎么跟他搭上话了?咱们这些人向来不怎么搭理他的。那是丁家的公子,家里原先追随义忠亲王,现在又改投了忠顺王爷,家里有个堂姐在忠顺王爷府上做妾。嗤,不是什么家风正的人家,不宜多交。”忠顺王爷喜玩戏子的事京里人尽皆知,侍妾们有身份的守活寡苦熬着,没身份的直接就是王爷与戏子们的玩意儿,把女儿送进忠顺王府做妾是最让人不齿的行为。
柳哥儿听说他投了忠顺王爷,深觉大事不妙。荣国府向来与忠顺王爷不睦,连带忠顺王爷一系也看林家不顺眼,姓丁的说这话未必就是空穴来风。只是,现在诗会才刚开始,不能不给北静王爷面子,一走了之。再有,就算自己回去查证也不定能查出多少要紧的东西来,这里与林家对立的或是两不靠的人家的公子不少,倒可以先套些话出来。于是,整个诗会后半段,柳哥儿一改往日多听少说的作风,不断凑人场套话。结果还算不错,虽然没得到多有用的情报,可也确定最近确实有人在冲着扬州盐政使劲,想要扳倒林如海这只拦路虎。
柳哥儿到了大门口,一马当先跳下来,一边吩咐安康“叫林管家到我外书房来”,又吩咐安和“叫个人进去给姑娘说一声,一会儿我过去有话要说”,一边步履匆匆向外书房走去。
林管家看到安康火急火燎的赶来,又听他传话传的颠三倒四,放下手头的活就去柳哥儿外书房,生怕耽误了什么事。
柳哥儿正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见到林管家便道:“你去整理一下,把手头上的人手都调来给我,然后亲自跑一趟扬州,我有几句话要给父亲,托别人不放心,必得管家亲去。若有必要,可能还得要母亲跑一趟京城,你正好沿途护送。”
林管家见自家大爷如此慎重,知道事关重大,也不多问,赶紧去整理人手及各种可调度之物。
柳哥儿接着进了内院去找黛玉,黛玉正等着他,见面直接问:“出了什么事?”柳哥儿道:“是有些事。姐姐最近出门可听到什么消息没有?特别是跟荣国府和咱们家不对付的人家的太太姑娘,可有随口说过有关咱们家的什么话?”
黛玉是知道柳哥儿真实身份的,自然不会认为他是在无事生非,掰着手指头仔细回想哪一天去了哪里见了哪些人,又各自说了什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道:“不记得有跟咱们家有关的,但是倒有几句跟荣国公府有关的。哪个说的我记不得了,是我不经意间路过时听到的,大概是说荣国府里不知道谁真是作死竟敢收甄家之物,好像是甄家已是秋后的蚂蚱,远着还不够竟然还敢亲近。京里姓甄的有两家,外边也有好几处,就不知道是哪个甄家。”
柳哥儿皱着眉头絮叨“甄家,荣国府,荣国府,甄家”,忽然福至心灵,莫不是江南曾做过巡盐御史接驾过四次的甄家?是了,早听说当年王家管着洋船货物贾家监造海舫的时候两家便与甄家交往甚密,如今荣国府当家的二太太是王家出来的姑奶奶,正该是他了。
可是甄家坏事又与林家何干?丁家的小子为何会那样说呢?
黛玉察觉有事,问他:“可是有什么牵连到咱们家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