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逑娃没有去王世勇队长那里报到,而是直接回到自己已经离开五年的、熟悉的家。
在栽逑娃的心目中,家是那样的温馨,那样的迷恋,那样的使人牵挂。栽逑娃自幼丧失父母,是师傅豁豁收留了他,师徒俩两个光棍,豁豁既给徒弟传授打铁的手艺,又把徒弟当作*发泄的对象,那是一段既心酸又充满欢乐的时光,每日里师徒俩肩挑着铁匠担子走村串镇,赶集跟会,挣俩小钱顺手花光。师傅打了一辈子光棍,在瓦沟镇调戏张鱼儿的六姨太,结果被那女人用一把剪刀把嘴剪成豁豁。豁豁的家具硬了无处发泄,瞅准了徒弟栽逑娃的尻门子,第一次的感觉又憋又疼,到后来习惯了,也就感觉没有啥,反正那个屎罐子闲着,栽逑娃不知道什么叫做尊严,人为了生活可以不择手段。其实栽逑娃非常怀念和感谢师傅,师傅不光教他学会了打铁的手艺,栽逑娃从师傅对待人生和生活的态度中得到了某种启迪,那就是豁达、随遇而安、不跟自己赌气。
那条道儿已经非常熟悉,闭着眼睛也不会迷路。栽逑娃来到自家的柴门前,看门虚掩着,朦胧的夜色下一只什么动物爬在窗子上不住地抖动。栽逑娃以为那可能非狼即獾(一种跟野猪相似的动物),荒野的山村经常有动物半夜里骚扰熟睡的人们,有时便叼走圈养的羊或猪。
栽逑娃有的是力气,对付野生动物绰绰有余,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悄悄地溜到那动物的后头,想从后边把那家伙的脖子扼住。
想不到那家伙突然转过身来,竟然是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人在黑暗中站久了,周围的一切便显得清楚。那女人稍一愣神,便认出了栽逑娃,不由得脱口而出:“怎么会是你?”
随即便不顾一切,朝屋子内大喊:“老班长,栽逑娃回来了,快跑!”
原来,那老班长自从跟白菜有染以后,那白菜比棒槌年轻,有姿色,身上的肌肉富有弹性。老班长禁不住诱惑,便隔三差五的朝白菜的屋子里跑。白菜这一辈子死里逃生,早已经把男女之间的那一点破事毫不在乎。白菜需要的是感官的刺激,有了男人她才不会空虚。郭宇村的男人都死光了,疙瘩和豹子不会看上白菜,老班长是白菜唯一瞄准的对象。
最先是白菜勾引老班长,老班长嚐着味道以后就像一只偷吃的馋猫,两个男女在屋子里的土炕上吭哧吭哧地翻耕,窗子外哭倒了棒槌,那棒槌养活着谷椽谷檩的一双儿子,棒槌最早把老班长招赘进门,假如不是白菜横插一杠子,棒槌和老班长过得有声有色。人世间就有那么一些男人得陇望蜀,总是看见别人碗里的饭香,总是色迷迷地瞄准别人的女人,谈不上什么感情,人的本性已经丢失,剩下的全是动物的兽性。
栽逑娃一脚将屋门踹开,看一个男人光着身子破窗而出,棒槌并不嫌弃老班长,两个人匆匆忙忙消失在夜色之中。
窗子和门都大开,寒冷的风窜进屋子,打着旋儿找不到出路。那白菜光身子坐在炕上,双手抱肩,好似一尊菩萨,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平静:“孩子他爹,不知道你今晚回来。自从你走了以后,我跟萝卜两个没有让自己闲着,因为我们首先要吃饭、要生活。你如果不嫌弃,从今往后我永远都是你的女人。你如果嫌我给你丢人,就将我弄死,我的性命本来是你给的,你把我弄死我不后悔。”
栽逑娃不会忘记十几年前那一天夜里,他跟师傅豁豁俩个从张鱼儿的陪葬墓坑里挖出了白菜,白菜已经软不塌塌的没有了知觉,豁豁建议栽逑娃把白菜扔掉,豁豁甚至答应以后挣钱为徒弟娶个媳妇。可是那栽逑娃痴心不改,把白菜背到麦秸垛下一摸胸口还有点热乎,于是褪下白菜的裤子,踮起棒棒子给白菜插了进去,可能白菜受到了一点刺激,“哇”一下子哭出了声。
可是今夜,此时此刻,栽逑娃死里逃生,回到郭宇村,却看见白菜搂着其他男人正在耕云播雨,那是一种无法容忍的尴尬,损害的不只是男人的自尊,还有十几年风雨十几年恩爱十几年岁月积攒下的那一种形象和情感!
然而,人在特殊环境下所产生的幻觉完全不同。栽逑娃完全被白菜的冷漠折服,栽逑娃回想起自己面对死亡时的那种怯惧,对面前的这个女人产生了一种敬仰一种怜悯,是呀,人在死亡的边缘挣扎,能活下来已经不错。栽逑娃说,说了一句连自己都想不到的话:“把被子盖上,小心着凉。”
门被关上,窗子关上。肆虐的风疯狂了一阵子,终于偃旗息鼓,屋子内有一种混合的臭味和霉味,窗子上的晨曦使得女人看起来有一种不同寻常的丰满。可是栽逑娃没有那个心情,栽逑娃迫切地想知道,他不在家的五年中间,这个家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菜没有隐瞒,白菜也不想隐瞒,隐瞒没用。白菜把什么都对栽逑娃说了,白菜不想祈求栽逑娃原谅,白菜是一个女人,女人需要生活、需要活命,需要得到女人应该得到的那种温暖,需要男人的呵护。
得知萝卜已死,栽逑娃心里一阵蜇疼,兵荒马乱的年月,死一个人算不得什么,可是栽逑娃的心里永远也抹不去萝卜的形象。所幸的是两个儿子已经结婚,栽逑娃还没有看到儿子,想象中的儿子一定跟自己一样健壮有力。生命需要传承,儿子是男人们心目中的那一尊丰碑,那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头。
栽逑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