疙瘩跌跌撞撞地回到家,脱臼复位的下巴和手腕还感觉麻木。走进屋子一看,爹爹的灵堂前燃起许多蜡烛,屋子内灯火通明,娘手执一根荆条站在爹的灵堂前,身子由于愤怒而不住地颤抖。疙瘩刚一进屋,娘立刻威严地命令:“跪下”。
疙瘩不敢不跪,疙瘩对娘的孝顺远近闻名。疙瘩刚一跪下,娘手执荆条照准疙瘩的脊背狠狠地抽了一下:“忤逆儿!你说,这几天又在外怎样行凶作恶?”
记忆中娘从来没有这样打过疙瘩。即使疙瘩把麦穗杀死,娘知道后也没有怎么责备疙瘩。看来今夜娘的发怒有些缘由,疙瘩的行为已经惹起众怨,郭宇村妇孺皆知,疙瘩在祭祀楞木的仪式上,强抢民女!
疙瘩不敢不说,疙瘩叙述了事件发生的整个过程,疙瘩说他确实后悔,但是那个小姑娘的惊艳让疙瘩身不由己。
娘的荆条狠狠地抽在疙瘩的身上,洋芋带着两个儿子站在一旁,一根荆条打折了,娘又拿起另外一根。两个儿子已经四岁,哭着替爹求情。娘命令洋芋:“赶快把娃带走!”
洋芋看一眼疙瘩,有些心疼,不管疙瘩在外怎样作恶,仍然是她的丈夫。按理说疙瘩也应当让娘教训教训,这一年多来疙瘩的行为有点张狂。可是看来娘真的生气了,竟然一下接一下地抽打!疙瘩的旁边放着许多荆条,疙瘩刚才逃走时娘就在场院里一根一根地捡拾荆条,郭宇村周围的山沟长满荆条,有人把荆条割回来编制条笼,有人用荆条扎篱笆,反正场院里荆条多得是,主要是用来当作柴烧。洋芋不知道娘捡拾荆条干啥,竟然帮娘捡拾了一大抱,现在那些荆条正好派上用场,娘打坏一根又拿起一根。
疙瘩只身穿一件小棉袄,棉袄面子已经被娘打烂,棉絮飞满屋子,看来娘并不打算停歇,里边的衬衣已经渗出血渍,疙瘩咬紧牙关挺着,一声不吭。
洋芋终于看不下去了,跟疙瘩并排跪在娘的面前,拉出了哭声:“娘,你打我吧,我甘愿替疙瘩受罚。”
娘终于停歇下来,气喘吁吁:“你以为我愿意?这忤逆死到临头还不清醒!水上漂死了,怎么死得咱不清楚,你猜村里人咋说?水上漂是让疙瘩害死的!这一次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强抢民女,那些草原上的女人功夫了得,连刘军长都让她们几分!疙瘩呀,这一年多你变化太大,变得娘都不敢认你!”
疙瘩不敢抬头,疙瘩说:“孩儿知罪。”
娘一直打了疙瘩一夜,打得太阳冒出了火花,娘让疙瘩裸露着脊背,跟着娘,去张大山、金宝川家谢罪。疙瘩有点犹豫,嫌丢人。
娘说:“娃呀,这不算丢人,最丢人是脑袋掉了还不知道是咋掉的!白发人替黑发人收尸。”
娘说的也有点太耸人听闻,不过疙瘩不敢犟嘴,疙瘩跟着娘走出屋子,看郭宇村的官路上站满了乡亲!
原来,昨晚娘教训疙瘩时郭宇村人全知道,有人甚至站在场院里静听着荆条落在疙瘩身上的回响。但是没有人进屋劝说,疙瘩天不收地不管,唯有娘才能管得下疙瘩!疙瘩罪有应得,这条地头蛇必须赶回笼子里圈起来,免得祸害邻里……
疙瘩从官路上走过,身后跟着娘。娘的手里仍然攥着荆条,七十岁的老娘教训四十岁的儿!
张大山家的大门已经打开,有人提前把疙瘩前来负荆请罪告诉了张、金俩家。娘赶着疙瘩进入张大山家的屋门,娘威严地命令疙瘩:“跪下!”
早有张东仓张东魁金智清仨弟兄把疙瘩扶住,不让疙瘩下跪。月儿和秀儿热情地邀请娘进屋坐坐,娘说:“不坐了。疙瘩在乡亲们面前行凶作恶,全怪娘。”
……
一九四一年在磕磕绊绊中走完了最后一天,除夕这天王世勇在八路军驻地席设几桌,主要是宴请疙瘩。抗日战争进入关键年头,王世勇不想跟疙瘩交恶。王世勇带着小分队几个队员亲自来到疙瘩家里,疙瘩和洋芋以及孩子都不在家,屋子里就疙瘩娘一个。
疙瘩娘说:“疙瘩说他想去一个地方静心思过,带着老婆孩子走了。”
王世勇请疙瘩娘赴宴,疙瘩娘说她年纪大了,行动不便,心领了。王世勇仍不死心,派人去山寨请疙瘩,去的人回来说:山寨上的弟兄们已经走光,只有x俊山一个人看门。
王世勇不可能知道疙瘩全家去了哪里,只得请来张大山和金宝川的遗孀,请来常建生常桂生全家,请来村子里的老寿星漏斗子,还请来了老班长。王世勇还计划请豆瓜爹,听说豆瓜已经回来。漏斗子颤巍巍站起来说:“那是一条老畜生!豆瓜爹要是来了我就走!”王世勇只得作罢。
有人在除夕夜里燃起一挂鞭炮,宣告了一九四一年的结束。王世勇派人到疙瘩娘家里,给娘把大红灯笼挂起,蜇驴蜂抱着孩子来跟疙瘩娘一起过年,移民部落就这样,相互间帮忙非常热心。
初一早晨村子里几乎所有的住户都给疙瘩娘端来饺子,村里人佩服疙瘩娘的仗义。
初一中午张东仓仨兄弟回请八路军小分队的同志,王世勇带着他的儿子王稼祥前来入席。
疙瘩娘也来了,疙瘩娘禁不住月儿和秀儿的诚邀,感觉中不去赴宴对不住这家人的热心。其实三个女人的男人都死于非命,张大山的遗孀比疙瘩娘小十来岁。相互间平时没有什么往来,不打不成交,经过这一番折腾,三个女人竟然成为非常要好的姐妹。本来月儿和秀儿把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