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三月,凤栖城每日艳阳高照,天空蓝的出奇,黄昏,几千只烟囱冒出的柴烟很快被风吹散,一轮红日落在城墙上摔得粉碎,霞光满天,凤栖城沐浴在万道霞光之中,犹如天上的街市。
然而,有人欢乐有人愁,冰火两重天。由于前几年大量的土地用来种植大烟,大多数农民靠出售大烟卖的钱在市场上籴米度日,猛然间几个月天不下雨,市场上的粮食越来越少越来越贵,农民们手执纸币籴不到粮食,凤栖城商铺的台阶上坐满了无可奈何的饥民。一开始只是静坐,后来变成了示威,大家把矛头对准了刚开张不到一年的国民政府中央银行凤栖支行,质问为什么纸币贬值得这么快?
银行的职员只是奉命行事,他们不可能驾驭瞬息万变的行情。有人拿着纸币到银行兑换银元,仅仅半年多,纸币贬值了一半,两元钱的纸币才能兑换一块银元。就这,银行门前用纸币兑换银元的人群挤翻了天。银行只得关门,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银元来满足群众兑换的需要。愤怒的群众怒不可喝,有人用石块砸银行的门,有人要用镢头把银行的房子挖倒。
一开始刘子房军长根本就不打算参与老百姓跟银行之间的风波,凤栖城闹了几次骚乱都是官家或者军队主动让步才使民怨平息。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老百姓惹怒了什么事情都可能干出。
愤怒的群中围困了银行一天一夜,第二天早晨吃完早饭,刘子房军长照旧迈着军人的步伐来到他的官邸上班,办公桌上的文件夹展开,机要科长闫培春神情严肃地站在刘军长的办公室,恭候刘军长的到来。
刘军长还没有来得及坐下,就一眼瞟见了桌子上文件夹首页上国防部那几个大字赫然入目:
——命令你部速将强抢银行的暴徒就地正法!
这是一条死命令,必须坚决执行!
刘子房军长的脸色铁青,有一种大战之前的冲动。其实这不需要考虑,一切后果都由国防部负责,军人面对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犹如一场狼吃羊的游戏,老百姓根本就没有一点点反抗的能力。那是一场一触即发的惨案,在凤栖的历史上可谓怵目惊心。只要刘军长做一个手势或者说一句话,顷刻之间将会有无数人头落地。
闫培春站得端直,机要科长必须回复国防部的命令,随时把事态(战局)的进展向上级汇报,把上级首长的意图向指挥者传达,这是机要科长的职责,容不得半点马虎。
刘子房把攥紧的拳头绽开,在椅子上坐得笔直,纹丝不动。足足一刻钟,刘军长突然换了一种口气,问闫培春:“小闫,你说这件事怎样处置?”
闫培春愣了一下,突然间来了一个立正,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报告刘军长,相信刘军长胸有成竹!”
刘军长笑了,说了一句日语:“你呀,狡猾狡猾的有!”
然后命令闫培春:“拟文。
委员长口谕,凤栖不能生乱!
正在评估贸然镇压可能产生的后果。
刘子房。”
闫培春面无表情地敬了一个军礼,然后转过身,迈着正步走出了刘军长的办公室。
刘军长心里清楚,这是一场有可能丢掉乌纱帽的赌博,银行是国家的经济命脉,抢劫银行就是死罪!刘子房命令军队严阵以待,在不死人的前提下强行驱赶那些围攻的灾民,刘军长希望事态平稳结束,刘军长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只见李明秋头戴瓜皮帽,身穿长袍马褂,足蹬千层底牛鼻梁子布鞋,手执水烟壶,戴一副老腿子眼镜,悠哉悠哉来到刘军长办公室。
刘军长吭一声笑了:“亲家我听说你去了瓦沟镇,却怎么回来了?”
李明秋坐下,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咱让那个胡老二给耍了。不过也能想开,想不开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跟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辈子挣得钱够花,跟人争长论短干啥?前一个时期买得一只老龟,炖了一锅龟汤,想请亲家品嚐。”
刘军长苦笑:“小鬼接了一张阎王的令状,国防部命令把那些围攻银行的暴民镇压。正想请教亲家,这件事怎样下场?”
李明秋突然间灵机一动,这可能又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任何事情都存在着巨大的商机,就看你怎样操纵。过去李明秋一直想在凤栖开办一家钱庄,过去中国的钱庄就是私人银行!凤栖百业俱全,就是没有钱庄,好像过去私人钱庄跟当铺有直接关联,看样子目前时机已经成熟。
能软能硬真君子,别一条道儿走到黑。瓦沟镇胡老二给李明秋釜底抽薪,李明秋却在凤栖城某得商机!凤栖城过去的民间放贷活动大都是有些商铺的掌柜偶尔做一两回,老百姓过得大都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不需要贷款也没有钱给别人放贷,可是现今商业活动遍及全县,民间借贷势在必行。
李明秋坐在刘军长的沙发上,一杯接一杯地喝茶。
刘军长等不及了,问道:“人都说亲家是诸葛亮转生,遇到这些棘手问题不会没有办法。”
李明秋故意显得为难:“麻烦亲家跟李某一同去一下现场。”
那些起头闹事的农民们跟军队僵持,银行的门窗玻璃已经被农民们打碎,银行的职员们已经被困了一天一夜,士兵们从打碎的玻璃窗子向里边送饭送水。
凤栖没有人不认识李明秋,李明秋在刘军长的陪同下来到现场,让大家情绪有些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