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月色,铺天盖地的飞雪,晨曦来临之前的荒原并不黑暗,萧瑟的风卷着落雪翩然起舞,像是扑火的白蝶绝望地悸动着娇柔的翅膀。
穆勒和齐格躺在毛毡之上,依偎着羊群靠近篝火慢慢熄灭的余烬沉沉睡去,齐格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肩,微微颦着眉心,小脸上依稀还有惊惧的神色。
毕竟还是孩子,这一夜的杀戮与恐慌只怕日后都会深深镌刻在她的记忆中,就如那个在我脑海中再也不能抹去的流沙坳的血腥夜晚。
这个飞雪飘零的荒原之夜让赫连云笙记起了从前的一切,生活在野离部落的阿默和阿笙就与那些人一起逝去在这个浸染了血色的风雪夜里。
脱下了那些死去的男子身上穿的冬衣一层层盖在两个孩子的身上,尽管有风雪侵袭,他们的体温应该不会过度流失,亲了亲齐格滚烫的小脸蛋,从怀中掏出了一叠银票塞进了她的口袋。
离开长安之前,我典当了怀化大将军奖赏给我的暹罗东珠,这些钱原计划用作前往西域迷月渡的盘缠,现下大概是用不到了。
这场提前而来的暴雪必将给游牧的野离部落带来巨大的损失,但愿这些银钱能够帮他们度过难关。我静静做着这些事情,秦默伫立在一旁,萧萧肃肃,清姿疏落,犹如风中的玉树,静静看着我。
做好这一切,遥望了一下已经有几分透彻的天际,青苍的穹窿布满了厚重的云,看不到启明星,只有朦朦的一隙月光无限寥落地映射着飘飘洒洒的漫天飞雪。
在一个死去的男子身上找到了一柄三棱飞刀,在手中掂了掂,比我惯常用的略重了些,就是它吧,我转回身来面对着他,迎上了那双曾经不知道多少次让我沉湎其中的深邃眼眸。
“秦默,是时候了。”风浮动着我的鬓发,雪花儿飘落进我的双眼,透彻的清凉,我微微眯了眼睛,却再也留不住他倒映在我眸光中的身影。
不记得多少次幻想过各种各样手刃仇敌的场面,这也许是一直支撑我活到现在的强大动力,只是再想不到我们竟然是将要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一切。
“该来的终究会来……”他轻轻的深吸了一口气,清绝的容颜上没有任何的神情,只有周身发出的萧索气息让人心神欲碎,“赫连云笙,我曾经多希望你一直就这样懵懂下去,否则我再找不到任何的办法解开我们之间的死结。”
“匡明玥记得没错,三十又三天……”他落寞一笑,“我却没有去数这流逝的时光,只以为和你一起坠落在这人间的天堂,不计岁月轮转,不省晨昏飞逝,从此会忘了所有的世间恩怨。”
“往事已矣,无论我有多想重新抉择,过往已不可更改,赫连云笙,错只错在我们相遇时就是天敌,当前边疆军镇拥兵自重,中朝军力日渐空虚,朝中的胡人贵胄渐掌大权,长安必定会有一场浩劫动荡。”他的目光徐徐望向长安的方向,蹙起了眉心。
“我是大唐的军人,势必要为中朝安泰守土封疆,即便是死也要死在沙场之上,所以,这一战我不会让你,请你也要倾尽全力。”他缓缓摘下背负的千斤强弓,解开箭囊,抽出了一枝长箭,把剩余的抛在雪野之上,箭矢的寒芒在月色下闪着熠熠的光华。
“好,你放心,我大概只有这一次机会为族人复仇,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轻轻用手指试了试刀刃的锋芒,只轻轻的一划,就渗出了晶莹的血珠儿,用它来结束一个人的生命,应该不会有太多的痛苦。
“只是我还有一件事问你,”我抬起头,落入眼眸中的雪花融化做脉脉溪流,氤氲了我的双眸,“在焉耆囚室的那一夜,为何是你?”
他握着长弓的手微微一抖,修长的眉峰悄然凝起,凌厉俊美的脸上无尽的萧瑟。
“赫连云笙,你真的记不得我吗?三年前我就见过你,我们追猎过一只狐狸,我经常悄然在沙漠中追寻你的踪迹,我曾看着你牵着一匹雪白的骆驼在烈日下踯躅独行,我曾跟了你两天两夜看你与一只胡狼对峙,最终把它杀死……”
他微微合上双眸,再度睁开时,如涵碧水的瞳仁深处俱是掩饰不住的无边痛色,“那时的你天真烂漫,美丽得像草原上的梅花草,小小年纪却又是那般强韧如丝……”
“我一直以为你不过是荒漠中游牧部落的普通女子,直到我的兄长展若寒送青阳郡主和番,汤将军下令清剿流沙坳赫连氏沙匪,我才知道你竟然就是流沙坳鼎鼎有名的赫连云笙!”
他的语声一顿,视线有些飘忽,仿佛也回到了那个惨烈的夜晚,“在流沙坳毁去你手臂的那一箭,我真的就想射杀了你!那个让我心心念念,常常在荒漠中寻找追逐的女子居然是为患商道的女匪!”
“若是当时我再狠心一些,只怕我们之间就都没有了这些烦恼……后来听四哥说你救过他,他向我要了你回长安,你们临行前的那个夜晚我喝了很多酒,鬼使神差就闯进了关押你的囚室……”他的声音渐渐低沉,神情仿佛还沉浸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颇有几分恍惚。
原来是这样,那个让我纠结不已难以释怀的暗夜居然蕴藏着这样的一段往事,而我居然愚蠢到一直以为当日结束了我处子之身的人就是展若寒,所以才会随着他一起回到长安,发生了一系列不该发生的故事。
“赫连云笙,为何是你?”他要了我的那夜反反复复说着这样的话,只不过现在我才明白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