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是长安最美的季节,柳绿莺飞,满城的鹅黄浅翠,梨花,杏花,樱花竞相绽放,粉腻如雪,甜香在空气之中流溢着,丝丝缕缕,无处不在。
娘亲生下了第六个妹妹,我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时节里被人牙子领进了将军府,那年不过是十二岁的年纪,还是懵懂无知的乡下女孩子,被将军府的富丽恢弘惊诧得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只晓得茫然的东张西顾。
刚刚迈入正院的大门,就看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他刚刚好似舞过剑,正把手中的如泓碧水的一柄长剑递给身边的小校,两个大丫头在身边递过丝织的帕子,他边擦拭着汗水,边转过身来,那一瞬,我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凝滞了。
当时四爷不过二十一二岁的年纪,是长安城的青年才俊,官拜大唐四品忠武将军,那日的阳光那般明媚耀眼,而他看着我的时候,我却觉得万物好似都失,一个男子怎可以美得这样惊心动魄……
“这就是老夫人要买的小丫头?几岁了?看起来瘦小了些啊。”他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打量着我。
“虽小些,却是本分人家的女孩子,比不知底细的干净着呢。”人牙子点头哈腰地又说了些什么我没记住,只记得自己拼命踮起了脚跟,让自己显得个子更高一点。
我的蠢蠢欲动让他莞尔一笑,修长的眉眼略弯,眸光亮晶晶的,鬓边的汗水滑过脸颊,也是亮晶晶的反射着七彩的阳光。
“人倒是蛮机灵的,送过去给老夫人瞧瞧吧。”他回转了身子,在我的面前留下了一个玉树临风般的料峭背影,那日春风旖旎,我却好似闻到雪花般清凉的味道。
我稚子无知的童年在一天不知不觉的终结了,想到这个男子是我的未来的主人,不知为何,似乎连被爹娘卖给人牙子的悲痛都减轻了不少。
老夫人是个寡言少语但是心中很有分寸的女人,似乎性格清和,却在展府有着毋庸置疑的权威,不只是四爷,就连不是她亲生的六小姐都对她极为尊崇。
许是我的性格温柔和顺颇得老夫人欢心,乍一开始老夫人将我留在身边仔细调/教,冷眼旁观了三年,在我十五及笄的年龄将我拨到了四爷的屋中。
还记得那日府中的老人余妈特地为我梳了头,笑眯眯在镜中端详着我,“我早说过,凭着凝眉姑娘这心性品格儿,就是个有福气的,只要在四爷房中不出大错儿,姑娘也就算得熬出头了!”
十五岁的我看着镜子中的已作少女妆扮的自己,明眸皓齿,温婉清秀,不再是垂髫的小丫头,蓦然惊觉光阴如箭,展府三载,自己竟也不知不觉出落成了豆蔻般的美丽少女。
余妈的话,我似懂非懂,当时的我再想不到老夫人是把我派在四爷的房中做了通房丫头。
余妈将我送进四爷的正院的时候,他在廊下看着一本兵书,神情宁静而淡漠,风浮动着他的黑发,一缕青丝轻轻飞扬在他的鬓边,树上各色的花瓣儿随风飘落,零零落落洒在他的肩头,让人很想有种冲动伸手为他拂开去。
“凝眉姑娘已经及笄了,手脚勤快,性格又好,老夫人吩咐,从今儿起凝眉姑娘到正院伺候四爷,给四爷道喜,给凝眉姑娘道喜!”余妈喜滋滋的向四爷说。
他看着我,仿佛愣了愣神,恍惚想起了什么似的,“老夫人对我提过几次了,这段日子忙,也就忘记了,就将她安置在正屋的脚房吧。”
说着,他的目光回到了兵书上面,日光斜斜映射着他的脸,那张雕塑般的面庞镀上了金色的光泽,长长的睫毛随着视线在书本上一行行移动轻轻忽闪着。
他在凝神看书,我却在凝神看他,那天的景致真的好似一幅画,深深印刻在我心中。
在四爷的房中过了几个月,和从前做的活没有什么不一样,只不过从原来的服侍老夫人变成了服侍四爷,每日低眉敛首的恪尽本分,为主子多想着些事情罢了。
只是心中却有一种别样的小小欢喜,因为每日都可以离他那么近,即使在夜阑人静的时候,睡在正屋脚房的我都可以听到一帘之隔的正屋内他清浅沉静的呼吸声。
直到有次余妈和几个老妈子在一处闲聊,看见我经过一把拉住,团团围着,七嘴八舌的打趣,“四爷待姑娘好不好?多久疼姑娘一次?”
愣了半晌,才豁然明白婆子们的意思,那一刻也才真正懂得通房丫头的含义,只记得自己拼命挣脱着出来,红着脸跑开了,一整天心儿都在扑通扑通的乱跳。
然而四爷并没有她们口中的那般“疼爱”我,他每日在军中供职,早出晚归,有时一出门就是几个月,我和他房中其他的服侍的丫头似乎也没有什么两样,直到后来老夫人又派了流苏过来。
我的父母是乡下的农人,因子女众多无力抚育将我卖给了人牙子换一口饭吃,流苏却算得上展府的家养女儿,是展府跟随将军多年的一个薛性府丁的闺女。
流苏和我一般年纪,只比我小了两个月,大家都暗自品评说流苏的容貌更胜过我几分,而我的性格似乎更加讨巧一些。
流苏牙尖嘴利,率真活泼,娇艳明丽像朵盛放的海棠花,看得人错不开眼神,因为品貌出众,也被老夫人安排到了正屋做了将军的通房丫头。
起初她看着我颇不顺眼,处处与我争持,见我一味隐忍不发,她便也觉得没有了趣味,但也时不时的惹是生非。
父亲是府丁,她自幼也喜欢舞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