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云心头一暖,她竟然想到了新军中他的威望,不自禁伸手去握她的手,突又缩回,道:“有你,真好。”
有你,真好。
穆雪怔怔。
那是个五月的黄昏。将军府的花园里,花木扶疏,竹影横斜,芍药、荼蘼的花蕾婉约微绽,微风送来丝丝缕缕的芬芳。
画架前,穆雪握着笔,注目尚未画完的兰草图,眉尖略蹙。
一道黑影闪过,笔已不在她的手中。
张寒笑吟吟道:“这兰花画得美则美矣,惜乎少了些许灵气。”
穆雪嗔道:“来了也不说一声,悄没声息又吓我一跳。”
张寒提笔在锦帛上龙蛇游走,寥寥数笔,线条流畅俊秀,但见一个素衣少女立于兰花丛中,长发如云,衣袂翩然,双眼若闭若睁,似微微低眉驰思,又似醉于兰之清幽。整幅画图兰花因少女而更轻灵,少女因兰花而更飘逸。
穆雪脸色微红:“你画得有些过了,一个红尘俗人尔尔,可比不得你的画中人,这么……”
“你本美玉天成,岂沾人间烟火之气。小雪,你在笑我只画得你七分容貌三分神韵么。”张寒放下笔,微笑着拉过穆雪的手,轻握她的皓腕,“我愿时光为你止步,你当为我妆出一份别样美丽。”
穆雪抬眼凝视张寒那深邃明亮的黑眸:“你说过,我们将相守一生一世,我所做的必定顺从于自己的心。”
张寒低眉望着她的眼,握住她的手放到他心口,说:“有你,真好。”
有你,真好。
似乎,昨天晚上夏侯云体内蛇毒发作,昏沉间,他抱着她,说,有你,真好。
似乎,很早他就说过?那夜很冷,风很大,炭火烧得旺旺的,淡淡的火光使简陋的耳房充满晕黄的暖意,他说,有你,真好,将她强拉入怀,咬上她的唇。
张寒是北方军团普通一兵,身在军营,不能随意外出。与他并不太多的相处中,在琴棋书画之外,就是玩骰子、下厨房。她只会煲汤,他只会做甜点。一道热汤,一个甜点,暖暖的,甜甜的。一天天的日子也是暖暖的,甜甜的。
她曾见到的少年夏侯云,很无赖,很啰嗦。给他送吃的,先评不好吃,然后开始指点该菜该怎么怎么做,给他送穿的,先评不好看,然后开始指点穿衣服该怎么怎么搭配,总被他气得跳脚,直想赶他走,却又顾着那一饭一水的相救之恩。短暂数日,就在生气与忍气中过去。此番与他重逢,一路刀光剑影,接下来,还将踩在刀尖上。
所有的温暖,清甜,都消逝在那个黄昏。留给她的,只有——等待,等待复仇,等待与张寒再相见。避开南秦新皇的追杀,她就有机会重返咸阳。张寒,在咸阳。
张寒。穆雪唇角微微勾起,浅浅的笑意未达眼底,便被沉思驱散。
夏侯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看着她神游天外,胸口隐隐有堵塞的憋闷感。
乌篷马车回到北宫,白初随夏侯云去了德阳殿,穆雪带着红蔷走进合.欢殿,抬头可见各处悬挂水晶彩灯,袁嬷嬷笑呵呵说,内侍送来很多菜果,晚膳正在预备当中。红蔷对紫蔷比几个手势打招呼后,一头钻进厨房。穆雪迟疑片刻,跟在红蔷身后。
当厨房里飘出萝卜排骨汤的香味时,红蔷紫蔷和白初的眼睛全都红了,汤不见得稀罕,却是张寒的最爱,自家少主的心里惦记着远在咸阳的张寒。
那深仇,那深爱,哪一个都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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