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云姨娘回来的第二日,黛玉便寻了过来,将要请书画先生的事和她说了,云姨娘道:“我觉着咱们既是有了沈师傅,不如这书画先生就免了吧,一年也能免些嚼用。我知姑娘这么着是为了上次绣《千里江山图》时配色的事,可技艺精湛的绣娘不仅绣法好,更是懂得配色。现有沈师傅教也是一样的。”黛玉笑道:“话虽如此,但是咱们锦绣阁既是绣那历代名书名画的,自是重在一个‘雅’字。且不要小瞧了这字,看似简单,却是需要一定的功底。沈师傅固然是绣娘中的高手,我也信她的本事。只是若要体现那书画的韵味,还是需要学学如何写字绘画的。”想那清末著名的绣艺大师沈寿,远赴日本学习美术,将绘画技巧引入刺绣中,通过手中的绣花针,将画幅的章法、线条、虚实、阴阳、色彩如实地表现在绣品中,才使得她的作品蜚声中外。黛玉虽知自己不见得能似她那般,但却可借鉴这些经验为自己所用。
云姨娘埋头想了想,觉得黛玉这话也有些道理,笑道:“若是如此,这书画先生当是请得。”也就依了她行事。
且说鹦哥这边正忙着收拾茶点,外院的媳妇子已是领了曾先生进了上房。丫鬟们打起帘子,就见一年近四十,身着宝蓝对襟褙子,牙色马面裙的妇人走了进来。她挽了一个坠马髻,发间插了一些简单的银饰,面色从容,隐有一股书香之气。恰好此时云姨娘也赶了过来,众人分宾主见过。
落座后,鹦哥和雪雁端上茶来。曾先生接了,轻抿了一口,笑道:“这茶香郁味醇。饮后回甘,想必是西湖的碧螺春”。黛玉笑道“正是。先生不仅擅长书画,还品得一手好茶。”曾先生淡然一笑:“姑娘过誉了。我那书画不过是在闺阁时所学,而今借此聊以谋生罢了。前日接到贵府的帖子,承蒙姑娘不弃,请我做西席,今日来便是应了此事。”黛玉闻言,喜道:“难得先生愿意教授我府里的丫鬟们,却是难得的很。这束脩什么的都好说,还请先生尽管提来。”云姨娘也忍不住看着曾先生:这世道尊卑等级森严。丫鬟在常人眼中就是奴仆,谁还愿意正经教了她们去。寻常人家的小姐们带着一两个贴身丫鬟伴读也就罢了,而今府里的刺绣班子。少说也有几十号人,这曾先生却是不介意。
曾先生轻笑道:“这馆资便按我从前的例来,不过依着人数,再略多上点便是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恕冒昧问上一句:即便是官宦人家的正经小姐们。这书画亦不过是怡情所学,学上两三年也便罢了。贵府却如何这般正经的教授丫鬟们?”黛玉与云姨娘相视一笑,道:“当着先生,我就明说了吧。实是因家中有一刺绣铺子,那丫鬟们便是其中的绣娘。我一直觉着,好的绣品须得那绣娘有一定的书画功底。方可体现所绣之作的神韵”。
曾先生听了,想了想,问道:“那姑娘就不怕那些绣娘学成之后。另投他家而去?”黛玉笑道:“那也无妨。且退一步说,女子存世本就不易。若能如此,也算她们有了安身立命之技”。从前黛玉开铺子,确是想着能挣点钱,抵些日用花销。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见府里的丫鬟们自做了这事,人人都变了个模样。尤其是去年年底将那分红发了下去。人人都喜笑颜开,说话做事比着从前有了几分自信风采。黛玉的心境便改了些,渐将其当份事业来做,而非只是为了银子。
曾先生默了默,半晌方道:“却是我小瞧姑娘了。既如此,不知姑娘何时开馆”?黛玉笑道:“先生是直爽之人。开馆之日便定在本月十五,束脩便按先生从前在别家开馆时加上三成,外加四季衣服。只是灯儿胡同离府里有些脚程,开馆后,不知先生是愿意府中住还是家去?若在府中,另配一小丫鬟随身服侍。不知先生意下如何?”曾先生想了想,道:“姑娘开的条件甚是优厚,只是我家中尚有积年老仆,还是家去吧。每日早来晚归,也是一样。”黛玉知其家境艰难,又想其来回奔波辛苦,便道:“若先生不嫌弃,我府中上还有许多空余院落。不如搬了进来,另开了门户行走,省得先生辛苦,也能方便学生请教。”云姨娘亦道:“先生就搬进来吧,府中多是女眷,平日里聚在一处,也能说说话”。曾先生沉吟片刻,道:“且容我考虑几日,再给姑娘个准话。”
黛玉和云姨娘见得如此,也就不再勉强。雪雁呈上笔墨纸砚,双方写了文书,如此便算是定了。厨房里已是备上了一桌席面,云姨娘又唤了沈纤秀来相陪,与曾先生见过,笑言以后便是同僚了。几人坐了一桌,尽欢而散。
待得席撤人去,黛玉留了云姨娘下来,又遣了屋中服侍众人,悄声道:“上次随姨娘而来的柳大人今日已是离去,道是联系上了一位族中叔父,投奔了他而去。因着内外有别,且不能让人知道了去,不便亲自辞行,特地转告林总管,感谢姨娘的搭救之恩。”云姨娘道:“只盼他一路顺畅”。又叹了一口气:“而今想来却是可惜了”。说罢看了黛玉一眼。
原来自那回柳湘莲在石头庄救了众人之后,又陪着黛玉她们巡了后面的庄子,云姨娘听得他未有家室,又见黛玉再过几年便及笄,亲事尚未落定,就存了一段心事。且两人站了一处,看着也算男才女貌,珠联璧合,更是让云姨娘意动几分。私下寻了青松过来,仔细问了柳湘莲的来历。青松久在林如海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