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则容的怀抱一紧。
碧城忽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不再挣扎,在他的束缚下闭上了眼睛,问她:“我的孩子呢?”
“人死不能复生。”谢则容低道,“孩子,我们还会有。”
“每一次受刑中间我大约可以休息半月。”碧城压□上忍不住的颤栗,轻声道,“每一次中间的半月,我都会为你勾画一个理由。可是后来,我再也编不出来了,因为实在是太久,刑罚太痛,理由也用完了。”
“碧城……”
“谢则容,你现在这副样子,连我当初编的都及不上。我的耐心,已经全用在自欺欺人上。”
马车骤停。
车外宫人的声音小心翼翼响起:“陛下,神官府到了。”
碧城猛然一震,趁着谢则容分神的一瞬间用力推开了他,掀开了马车帘子一跃而下!
在她身后谢则容目送她的身影离开了马车,在寂静之中终于收敛了脸上所有的情绪。他跟随她下车,在她离开十数步的时候忽然出了声。他说:“你想知道姜梵为什么会病危吗?”
果然,碧城的身影停滞在当下。
“因为孤下旨,以燕晗祖先之名,恳求大祭司为燕晗国运占卦,燕喜公主是否是真的。”
谢则容温温笑:“他那样的人,即使明知孤另有所图,也不会置之不理。”
“你!”
谢则容冷笑:“燕晗大神官生死都只能留在燕晗,绝不可能去西昭。你身为皇后,也不会去西昭。”
“谢则容,如果姜梵真因为你有所不测,你万死难辞其咎!”
谢则容低道:“那又如何?”
碧城再也顾不得谢则容,她拼尽了全力朝神殿跑去!谢则容已经疯了,在这国难当头时候居然妄图杀大神官!姜梵如果有个三长两短,燕晗势必大乱!
漫长的青石小道上,来来往往皆是身穿白衣的神官府弟子。她弯弯绕绕朝前走,一不小心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影。“对不住!”她匆匆道歉侧身朝前跑,却不想拦路人却也换了个方向拦住了她。她气急败坏抬眼,却对上一张年轻而又惊诧的脸。
沈七。
“你……”沈七显然是没有料想到会以这样的情形再见面,他皱眉看着她一身华贵的衣裳,最后视线落在了她额间的细珠花钿上,愣了。他道,“你,究竟……”
“带我去见师父。”碧城轻轻道,“余下之事,我待会儿与你细说。”她与沈七上一次分别还是在“皇后碧城”身死,她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那日匆匆一别再也没有相见的时候,他恐怕还不知道她已经成了皇后,会惊诧也情有可原,可现在她心思纷乱,绝不是解释的好机会。
沈七眉头紧锁,冷厉的目光在她身后停留了片刻,最终他回了头道:“走吧。”
一刻钟后,碧城在姜梵的房间里见到了昏睡不醒的他。这一次距离上次相见已有四个月,他的面容并没有多少变化,馒头的银丝衬着如雪的白衣,让他躺在那儿的时候就像是一尊这世上最精美的瓷偶。他的眉宇间平坦光洁,整个人安详而静谧,就如同生来便是沉睡之姿一样。
碧城来到床边,轻声开口:“师父……”
可床上的姜梵却没有任何声息。
沈七在一旁冷声道:“日前,陛下送来旨意,以燕晗国运为恳求,求师父占卜。师父原本身体就已经衰竭,这一卜……已经几乎耗尽了他剩余的心神,不知何时能再醒。可即便是再醒来……”
沈七没有说下去,碧城却懂他的意思。姜梵原本就时日无多,即使他醒来,恐怕也支持不了多久。
碧城茫然看着姜梵。
沈七却张望着到了门口,轻轻阖上了房门。
他说:“你是越歆?”
碧城迟疑着点了点头,又摇头:“不,我是楚碧城。”
沈七神色一滞,良久,才轻道:“那师父最后的话应该是传给你的。”
“他说什么?”
“他说,他并非不想多助你一臂之力,只是身在其职,收天命而守其心,故而多有辗转,望你见谅。”
碧城沉默。
沈七道:“不过,师父为你留下了最后两份礼。他说,这并不是赠予楚碧城,而是……赠予越歆的。”
“……什么?”
“第一份,现在的燕喜并非楚氏后裔,她是假的,而谢则容已经知道,你要早作打算。”
这倒并不是十分的状况,虽有意外,却并不是没有猜过。碧城深吸一口气,问:“第二份呢?”
“第二份……”沈七忽然闭上了眼睛,他的鼻尖露了一点红,眼睫上隐隐约约有一些晶莹闪烁,“师父说,他身死,裴帅必前来吊唁,望你……珍惜这唯一机会。”
师父。
碧城缓缓在他的床边跪了下来,低垂□姿匍匐行礼。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如果姜梵真是因为传说中的力量而衰竭,那么她这皇后之尊行匍匐跪礼,能否换回上苍一丝怜悯?
沈七瞪着眼睛僵硬站在床边,良久,眼泪终于划下。
黄昏时分,燕晗帝都下了雨。神官府外头皆是竹林,倾盆大雨落在竹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碧城坐在姜梵床头盯着他的睡颜,也不知道盯了多久,竟然恍恍惚惚见到他睁开了眼睛。她慌乱地站起身来,语无了伦次:“师父、您的身体……”
“下雨了。”姜梵温煦的声音响了起来。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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