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指挥使司,地牢——
于都指挥使司内部的地牢是专为关押死刑重犯而建……譬如邻国藩镇的越境逃犯、战俘或是本国盗窃密书公文的叛贼、临阵脱逃的逃兵,还有刺杀高官的刺客,等等类似犯以重罪的都会被关进这里。深不见天日,恍若与世隔绝般的设置从地底下一直延伸挖凿,平地之下的两层足以让那些胆大妄为,铤而走险闯下滔天大祸的犯徒铭记谨思此生的罪孽。
历来规矩,靠近地面的第一层是关押国内重犯,更往下的第二层才是囚禁国外的逃犯。
可是这地牢二层,除了在连接第一层的楼梯通道处开了一扇低矮狭窄的门扉外,哪怕连一口窗户都没有,这种异常幽闭的空间设置可能是为了以防犯人越狱逃跑。不管外面是否青光白日,就算天公在这鹅雪飘絮的北国之城偶尔有那么大赦放晴的一天,艳阳再高,也永远,绝对照不进这牢底半寸。
更别说眼下正当月黑风高的深夜。
然而,对于不是在与敌军的交战中始终保持无胜无俘,就是因为国力太弱而致邻国的逃犯宁愿舍近求远也不肯来此屈身避难的兰荠来说。此时从羊舍一战中掳回的那帮靶贺战俘们便算得上是“尊贵至极的稀客”了。话如此,虽然一旦进来这里的必是穷凶极恶的主,可整个地牢内的环境还算干净;又虽然干净,可这里毕竟不是常人能常来的地方,恶劣的通风条件将一些难闻的气味久久残留于此而无法有效排出,牢内原本就浊闷的空气中经过常年累月的囤积,漂浮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刺鼻血腥味。
进门顺着十层石阶步下,右手边靠墙的一块微微垫高,但并不算太宽敞的长方台子上置放着一张方形木桌,两条长凳,还有三台刑具架。穿过置物台,离其不远就可以看见一间牢房。碍于这里关押的犯人个个都是身手了得,以免相互串通,所以每间牢房相隔的距离也都较远……
“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一个哆嗦得厉害,但还能辨其是男是女的声音从置物台后的第一间牢房内颤颤传出。此时透过那道木栅栏只见一个身穿赭衣,双臂抱腿蜷缩在角落,且将头深深埋进膝间,全身抖似筛糠的囚犯。
“不要来找我,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看不见样貌的赭衣囚犯口中一直含糊不清的念叨着,就像是僧徒在诵念经文一般,每多说一次,已经紧紧蜷成一团的身体又向墙角里更狠狠靠了进去……只是,周围昏暗的光线及幽静的气氛并没有因为他心里的害怕和恐慌有所缓和。
栅栏之外,从未有过一点风迹的这间地牢内竟突然神鬼不知的徐徐飘游着一些细弱的风丝,凉凉的直往人的背脊骨里钻,如地府阴风一般渗心,同时也影响两边墙壁上原本静止不动的火把火苗开始被晃得东摇西摆。不止于此,不晓这个连光穿不透,风吹不垮的铜墙铁壁内,又是从哪里抛进了一股呛鼻喷喉的灰白色烟雾,在空旷的牢房四周渐渐弥散开来。愈散愈广的烟雾越来越浓的笼罩着整个地牢,四周除了墙上那隐隐跳跃的火焰,已是从模糊渐至什么都看不见,乍眼一瞧,只有那似鬼火在半空中来回飘荡的点点火光。
“咳……咳咳……不,不……”被从栅栏的缝隙间溢进的浓烟呛得一直咳嗽不止。囚犯抬起头来,看着那烟雾藤绕的一根根木桩,即使被熏得很难睁眼,可他依旧两眼瞪如牛铃,黑色的眼珠内拥满惊恐,早已被吓得血色尽失的双唇一个劲儿的抖索着,近乎还能听见牙齿磕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