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荠国的风俗与其他藩国的某些方面存在着很大差异,首先就是衣着装扮。通常其他女子成亲为妇后,都会将少女披散的垂发全部绾成各种发髻以示身份。然而这里却不同,先前入境兰荠前她就从几位使臣那里了解到,在兰荠不但男女垂发,就算婚嫁之后的妇人也仍可垂发,只需在头顶或脑后挽髻插簪就好。
伸手拿起一旁镜案上的紫色抹额,芸嫱脑中一边想着,一边勾手于脑后系上抹额。可是,当双臂从脑后收回时,右手却无故停在了抹额的边沿刺绣上,手指沿着那些精美一致的绣纹边缘慢慢的向左慢移,最终落在了右眼的绯蝶罩上。左目瞬间黯垂颜色,干净的栗色眸子里就像是被突然蒙上了一层冷漠的冰霜,脸上的笑容也霎时凝在嘴角。
楚长史用心良苦,为了遵守先主遗愿而尽千方百计促成这次和亲,这份忠心自是无可厚非,令人钦佩。
嗬……又倏忽,芸嫱甚是自嘲地牵扯一下嘴角。怎么她这桩在很多人看来并不如愿的婚事,却同时又有着这么多合情合理的细节……匆忙中拜了一次比灵堂还要岑寂阴冷的天地,心怀忐忑地空守一夜洞房,这还都不过只是些清粥小菜,今早一起,她又从那个不但长相妖里妖气,就连想法也妖娆百怪的王爷那里强行得到了一套按理说本该入地陪葬的妆奁……
真是的,要送要扔要葬,随他爱怎样折腾,干嘛就偏偏丢给她。想着,芸嫱憋不住心中的晦气朝天花板扔出一枚白眼。
然而……
这些都还不是影响她的关键,她真正在意的是……
离开眼罩,右手来到从刚才开始就沉闷狭重的胸口,感受着那处缓急有序的心跳,以及时隐时泛的痛楚。是的,真正叫她在意的,是奁盒上那段有关冷牙和傅妍的故事,就算没有一个人能够明白冷牙为什么在傅妍死后,还要继续对她花费活人一般的心思,但她懂得。她懂得他对傅妍的这份用心,宁愿终身不娶,孑然一身,也惟能死心塌地爱她一个。
这真是像极了她对太子的感情,爱,却不能在一起。
攥着手中的玉佩,想着就此告别的太子,芸嫱在心中怅然道。冷牙和傅妍现在虽已是阴阳两隔,可好歹也有过朝夕相处,这是她羡慕不来的。如果她的感情从萌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见不得光,那么她不明白为什么还会从太子那里得到回应?她宁愿总是躲在角落里看着他对着姐姐有说有笑,畅谈自己的理想抱负,江山社稷……将那些思念慢慢变成一种习惯,也不想像现在这样,陷入永无止尽的绝望里。
“娘娘,您怎么了?”不觉间,取完衣服回来的碧珠已站在了身后。她看着独自面镜静然流泪的芸嫱,顿时心慌无措,想着娘娘果然因为自己的话伤心了。
“没事。”芸嫱摇头,抬手轻轻拭掉不慎溢出眼角的泪水,转过身仰头看着身前的碧珠,附以微笑。“都准备好了吗?”
“奴婢已经全准备好了。”碧珠说着,眼里满是担心。
“哦,好。”芸嫱侧头看一眼摆放在床上的两叠厚薄不均,颜色也不同的衣物,再回头看向外室。对碧珠道,“你先去把外面的门关上吧。”
“啊,奴婢糊涂,刚才竟忘了阖门。请娘娘稍等。”又是一阵惊色咋呼,在芸嫱的提醒下才猛然记起外室门未关的碧珠向她微微欠身后,赶紧迈着急促的小碎步朝外室去。
碧珠离开后,芸嫱就起身向床前走去,她踏上脚踏,摊开手掌再看一眼玉佩,然后将它放进腰间的一只荷包里。低头凝视着床沿上左右两边折叠规整的衣裳,在心底沉叹一口之后,便弯腰拿起右边一件外穿的酱紫锦裘长袄。
兰荠气候严寒,所以这里里外外的保暖非常重要。可她实在没心思脱下原本穿在身上已经热乎的繁琐衣物,又要重新穿上另外一套冰凉的,索性就直接换上外袄好了,简单方便。
“芮娴秀,你不能进去,这是娘娘的闺房,你真的不能进去。”内室芸嫱刚换上新衣,外室碧珠和一女子推搡着就一前一后的进了屋。
“碧珠,怎么回事?”看着吵吵闹闹进屋的二人,芸嫱稍一留意,才回觉原是青纱女子,冷牙的宠侍——芮娴。视线从其身粗略打量一番,相较于昨日,今天的芮娴穿得要厚实保守许多,只是外面那件裙袄仍是青色,浅短且微立的领子边缘镶着一圈白色的动物皮毛,配上她脸蛋上那两抹绯红而自然的胭脂,没有了昨日遇见时的妩媚,反倒增添了几许良家女子的娇纯。